铁牛村距离天墉城不远几十里,中间片隔一座森林。一道贯穿了森林的官道,期间人迹罕至,此时随着几声马蹄,一辆马车便飞奔驶了过来。
马车里,年幼的陈光年,仅五岁,却要面临命运的拨弄。如果稍微有点良心,就会对陈光年的处境感到同情,可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生下来,就是给人践踏的。
马夫是一个精明精干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不到。
距离铁牛村还有几里路,处在马车里的陈光年,百无聊赖的想起以前在陈家堡里的日子。尽管日子不开心,但也有过美好的回忆。
这些记忆,是来自他父亲的。
五岁的孩子,在看到父亲的尸首后,独自一人扑在床上哭泣。这一哭,就是一天。一天浑浑噩噩的过去,等到传来要召开家族会议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就被硬生生的带了过去,尽管他还要陪伴在父亲身边多上一刻。
陈光年不知道复仇是什么感觉,但如果他身上有的话,就是此刻的感觉。
还有硬生生被带走,这是一种难言的心痛。
撕心裂肺。
他看了看窗外,风景飞逝,一如他陈家堡的梦,在时间的飞梭中慢慢沥尽,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影子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父亲。
陈林平。
这个爱他一生的男人。
他不懂爱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无私的给予,也许是此刻的沉痛。
总之,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一处喧闹的村庄里。这一路看去,荒凉无比,除了树和草,什么都没有,连个动物的影子都没有见着,真可谓是一个荒凉僻静的地方。
马夫掀开车帘,语气急促而郑重的说道:“小鬼,到地方了,下车吧,今日有你好受的,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些铜钱你拿着,算是我赏给你的,好了,快滚!”
马夫不耐烦的说道,这是他最大限度的慈悲。
陈光年跳下马车,踉跄的落地。
他接过马夫给的二两铜钱,心中有些感激,但只是在他脸上漠漠的闪过。
见他呆愣呆愣的,马夫有些生气和无奈道:“真是一个愣傻子,给你的铜钱在村庄里买点吃的知道吗,这村子虽然穷苦偏僻,但还不至于什么都没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马夫又唠唠叨叨的吩咐了几句,便御马飞奔离开,仿佛他就是这个样子,总是把时间看得很紧,仿佛时间总是不够用。于是马车就在一路飞奔离开了陈光年的视线。
风尘仆仆,卷走了陈光年对于天墉城的记忆。
陈光年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这个村庄。正如马夫所言,这是一个破旧的不行的村子,也只有极为穷苦的人,不得已之下,才会住在这里。
村庄外面用来防御野兽的围栏,歪歪斜斜的不经修正,上面布满岁月的痕迹。
木桩枯槁脱落,露出里面的成分来。仿佛只要踢上一脚,这些围栏就会自然断开一般。很难想象还用这种破旧的栏杠作为支撑,仿佛将之作为支撑,也要承受不了一般。
在铁牛村边缘,有一处荒破的庙宇,仿佛废弃了很久。
陈光年站在破庙前,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深色道袍的道人,手中拿着一壶酒,正烂醉如泥地坐在那里。
在破庙里的一个地方,打扫的很干净,摆着一个蒲团,看起来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已经破的没边。
“荒芜度日,醉生梦死!”
道人似乎在吟诵诗歌一般,但是从他口中吐出,就显得品味不足了。
道人此时扶墙走出,已经看到了陈光年。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在陈光年身上游走。
“你,过来。”道人指着他道,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有轻挑的意思。
陈光年惊吓了一下,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里度过,他沉吟片刻,朝着道人走来。
他这才看清道人的样子,原来道长是一半个瞎子,他的左眼,不知道为什么被淤血堆满,露出他里面空洞洞的眼眶。
道人浑身散发出几个月不洗澡的气息,这让陈光年忍不住捏住鼻子。
道人还有点瘸,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一把将陈光年的领口抓住。
“这是……绫罗绸缎,太好了,我马鹤终于发达……你身上怎么穿这么好,快快脱下来,全部卖掉,给我去换些酒来!”
就是一炷香的时间,陈光年就被剥光了。
马鹤坐在那里,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你是陈家堡送来的下等人渣,我就不打算款待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下等人渣?
陈光年攥紧拳头,身体颤抖起来。
他虽然小,但也读过一些书,知道他说的意思。
下等人渣,是这个世界最低等的生物,甚至连一条狗都不如,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低的。
终于,他再也忍无可忍,扑向了马鹤。
“哦,小猫长爪子了?”
马鹤倒不着急,轻轻一伸手就制止了他,然后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小鬼头,你还真是大胆,换作旁人,连吭一声都不敢?你竟敢出手打老道?你才多大?”
似乎很不满陈光年的出手打人,马鹤一拳重重的打开他身上,陈光年顿时飞摔回去,身子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刮掉了一层油漆。
“这是给你的教训,聪明点,小鬼,从今以后你就我马鹤的狗,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你铁定不会有好日子,当然,你也别想要死太早,往后折磨你的日子还多着呢。”
陈光年抹了抹嘴角的血,眼睛布满了血丝,如果有境界高深之人此刻看去的话,一定会看到在陈光年的腹中,有黑气在升腾,只是雨点小,极其微弱。马鹤当然看不到,就连陈光年也不曾发觉。
又是扑过去,陈光年又是一脚,将陈光年踢飞在地,又吐出一口血。
第三次扑过去,陈光年仿佛扑上瘾了一般,这一次,连马鹤都在意起来,忍不住道:“真是不知死活。”
重重的一掌劈落在陈光年的后颈,陈光年这才昏迷了过去。
适才的那一掌,蕴含了凝气境的几成威力,如若全力劈下,又是脑部,不死也残了。毕竟真正的气师比普通人厉害百倍不止。
一个凝气初期的气师,可以对付一百甚至更多的普通人。
所以,刚才那一掌如果想要陈光年的命,随时可以做到。只是因为他还不想让陈光年死,在他看来,他找了这一辈子不愁吃的“依靠”,于是,眼神中露出一抹阴毒。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刚才你打了我,就要百倍还回来!不,是千倍还回来,我要你在我手下做牛做马一辈子,永世不得翻身!”
可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不经打,马鹤也深知自己下手重了,于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陈光年。只见他嘴角留着血迹,拧着眉头。咋一看,这孩子长得也不清秀,相貌也不出众,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孩子的长相怪异……至于哪里怪异,马鹤也不知道。
想到以后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马鹤就发出刺耳的大笑,大笑散开,即使远隔草庙不远百米也能听到。
外面村庄的人,听到马鹤的笑声,便好奇的驻足,朝破庙里张望。
破庙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他们在想,马鹤到底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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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年醒来后,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夜色黑沉沉的,压得人心里头闷得慌。
整个破庙,只要风一吹,就会吹来一阵灰尘,散落在空气中,铺天盖地而来。
“原来我没死。”陈光年兴奋道,然而兴奋后则迎来了绝望。
他看不到希望在哪,亏他名字还有一个光年二字。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光年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什么叫“光明”,什么又叫“流年”。
光明和希望是一个近义词,流年又是代表时间一去不复返。
沉吟片刻,陈光年并没有因为处境而感到沮丧,他反而是振作了起来,目光有神的怔怔的看着外面。
在夜幕的笼罩下,远处低矮的山岭传来狼嚎的声音,这让陈光年连逃跑的打算都没有了。
这荒凉之地,真就是为他打造的。仿佛是在束缚住他的手脚,捆绑住他的翅膀,让他插翅难逃。
也难怪陈家堡的人处心积虑要对付他,仿佛这里就是专门为他打造出来的牢狱。
想要进来很难,想要出去更难。
陈光年呆坐在破庙里,一时之间无所适从。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让他难以接受,他心如死灰,偏偏这个时候肚子不争气咕咕的叫了起来。
他想起了之前马夫给的二两铜钱,于是往身上找了找,发现那二两铜钱已经不见了。
“莫非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掉了?”陈光年忍不住猜测道。
这倒好,没有钱,就买不到吃的了,陈光年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
马鹤已经不见了踪迹。虽然马鹤有他自己的名字,但陈光年下意识的给他取了一个“瞎眼道士”的称号。他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很多遍,便觉得这个名字与马鹤很般配。
他在地上找寻食物起来。
但是很遗憾,他摸遍了整个破庙,大概几炷香的时间,也没有摸出什么东西。这个破庙什么都没有。就连残破的铜像也被他摸了许多遍,也都是一无所获。
唏嘘感慨之下,他只能默默的念坐在那里。
时间过得很快,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抽痛的鞭抽着胃部。
当外面传来“咕咕”的夜猫叫声时,一个身影才走进破庙。
正是马鹤。
马鹤似喝醉了酒一般走进来后,先是用他仅剩下的一只眼瞅了瞅陈光年。这一瞅不要紧,一瞅这火气就上头。
马鹤不管三七二十一,拾起一块粗大的木棍,就朝着陈光年屁股重重打去。
“贱东西,竟然背叛我,竟敢瞧不起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又是一棍重重落下,陈光年痛苦不已,但只能忍着,无可奈何。
一阵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这马鹤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神志都不清了。但是却偏偏对陈光年嫉恶如仇,一棍棍下去后,陈光年当即皮开肉绽。
陈光年几欲昏迷过去,但期间他醒了过来几次。
一次,他突然睁开眼,看到眼前飘着一个袋子,从上面散发出阵阵稻米的香气。陈光年想也不想,抢掉袋子,打开,狼吞虎咽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只是知道原本抽搐的胃停止了抽搐,而他也满足了。
“叫你抢我吃的!”
“叫你抢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