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翼的简历投出去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迟迟没有动静。眼看着租房合同到期,而房东开出的4500的新价格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所以她打算另找房子。在附近连看了几套,都不满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本月高达5万的还款金额顿时又让她慌了手脚。是了,是了,那天气急败坏之下,在环贸买了很多的东西,后来刷爆了卡还动用了借记卡。她突然想到借记卡,忙去ATM机器上查询余额。
余额只有3万了,那个是她的离职金。原来在那天以后,她的借记卡也只有个位数了。周若翼突然意识到,借记卡里面的3万是她唯一的财产了,除去本月的还款,她倒欠银行2万元。而且还要流落街头。她觉得自己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到这个份上,她只好放弃她尊贵的面子和房东阿姨讨价还价。最后,阿姨表示了对她的最大宽容让她住到月底。她连声感谢。眼下找到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才是关键。找了一圈身边的朋友,只有那个岳乘风像是个可以拜托的人。所以艰难地给他打了电话。岳乘风一口承诺下来,态度爽直地让若翼觉得意外。
可是过去了一个星期,没有确切的消息。她顿时慌了手脚,欠款未还,房租到期,连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给妈妈。她的末日看来就快到了。偏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电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一次。你还没有嫁出去,怎么就变成泼出去的水了。马上回来一次。”她妈妈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这就回来。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来。”周若翼愁眉苦脸地回答。她想现在的窘境无论如何都没有无法掩盖了。她一路上研究如何解释,或者干脆先下手为强,哭一哭自己的不幸遭遇。转而放弃,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妈妈的能力更胜一筹。儿时,她记得她妈妈将拖把晾晒在窗台上,结果污水弄脏了人家的晒被。人家找上门来理论,可是妈妈却少不得振振有词。到末了,她妈妈干脆在地上坐着哭。邻居还以为她妈妈被人欺负了,纷纷来劝。有个邻居对若翼说“若翼,快点扶你妈妈起来。”她为她妈妈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可她妈妈依旧没有罢休,抱着她上演了孤儿寡母的桥段,哭得地动山摇。吓得来理论的人遁逃了。想到这些,她不由得心虚。
她在家门口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进去。今天一家人都在。爷爷看见她回来,马上拿了一袋子油枣给她。”翼翼,快来吃。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他颤颤巍巍地坐下,然后说“我和你奶奶都咬不动了,特地买给你吃的。”周若翼笑着接下,心想:我不吃这个有二十多年了,爷爷的记忆还在她小时候哇。
妈妈从里屋出来,穿了件半新的毛衫。这件毛衫还是她当年的陪嫁,结婚那天她就是穿着它给亲朋好友发糖的。“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你不上班啊?”她妈妈的洞察力非凡。她拿着把扫帚,在局促的房间里面扫着。“我们在棉纺厂上班的时候可从来不请假的。要不是你爸爸拦着,生你的时候我也是要去上班的。”那个时候,她妈妈习惯性流产,发现再次怀孕的时候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多,翻身都不敢动作大。听说最后临产的几个月,她是和邻居在麻将台上荒废的。还好,她生出来很健康。不过估计她对麻将的领悟性来自娘胎,因为她十岁她已经可以上台和家里人酣战了。
“妈妈,我工作丢了。”若翼扫了一眼全家人的脸,低首坐在靠饭桌的凳子上。
“啊———”她妈妈拖了一声长叹,转身看她。”要死要死,你是不是被人家炒鱿鱼了?”人家妈妈都是以儿女为傲,若翼妈妈觉得女儿除了卖相随她好一点以外,一无是处。尤其勤劳,勇敢,善良是没有被传承。“以前单位本来做的蛮好。你自己又跳槽,现在好了,被单位赶出来了。以后谁还要你!”她妈妈卖力地扫地,把不满都揉在了一股蛮力里。
“算我自己辞职的。一句话说不清楚。”她哭丧着脸。各种干系,无法和她妈妈这样的人说清楚,妈妈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距离由地球到火星。
“要紧伐,再找一个单位就好了。”奶奶边听收音机边说。“他们年青人现在流行跳槽,下面的那个好开大价格。”
“你从哪里听说的?”她妈妈问奶奶。
“收音机里面说的,人家主持人都说现在年青人思想不安定。”奶奶不满妈妈的反问。
“妈,这几个月我可能交不了生活费了。”想到这点,周若翼迸出了眼泪。她不太哭,因为眼泪改变不了命运。可是面对家人的期望,她的眼泪是后悔真诚的。
家人都沉默了。爸爸最先发话“有什么呀,再找喽。我们若翼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爸爸本来在里屋看报纸,大约是听到对话了,出来做总结性发言。还有一点,他是害怕老婆为难女儿。先下手为强。
“是喽,是喽。不要紧的。”爷爷看有人撑腰,马上补充。“翼翼,过来吃油枣。”他把油枣又一次放到她的手里。仿佛一切都可以被甜甜的油枣融化。
她拿出一个油枣放入嘴里,拌着眼泪挤出一抹微笑。她后悔自己不争气地哭了,这该在他们的心里投射出怎样大的阴影。他们是她可以依靠的亲人,可是她也最不舍得他们难过。
“没有用的小姑娘。”她妈妈白了她一眼,去里屋了。其他成员看她进去了,都为若翼捏了把汗。奶奶扶着墙走过来,她有严重的风湿,走路有些吃力。
“翼翼。外面日子难过。你先拿点钱过去吧。”她从兜里拿了一叠钱出来。若翼摇头拒绝。
“乖,收下。”奶奶也不顾她反对,把钱赛进她包里。“以后你赚大钱,再给奶奶零花钱。”若翼忙把钱拿出来又要还给她。
“好了,好了。奶奶,不要给她钱。”她妈妈从里屋跑出来,夺走了她手里的钱,自说自话地放在奶奶的收音机旁边。
“你这点钱,也救不了她的急。”她斜睨了若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我自己生的女儿,我不知道啊。平时大手大脚,这会工作没有了,坐吃山空来。对伐。”她妈妈的精明就是对于女儿而言的。若翼想反驳,可是自己的确处于弱势。
“我把你给我的钱都存在银行里,想着以后你出嫁的时候做嫁妆的。现在好了,我还给你。你该用用,该花花。以后不要再指望我给你一分钱了。”她妈妈拿着一张存折,狠狠地丢在她的手里。
周若翼打开看,果然有十万左右的存款。妈妈原来每个月都将家用存了下来。她看着妈妈那件半新的羊毛衫,心下不忍。
“我跟你说哦,你不要以后有事情才回来。家里又不是旅店。你不来看我和你爸爸也算了,爷爷和奶奶你一定要经常来看的。”妈妈定是知道她常借故不要回来,因为家里穷,家里做不了她的靠山。
周若翼突然发现,自己讨厌的家庭却触及到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立刻发誓,一定要重拾她的江山,是的,为了他们,她一定会咬牙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