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这一夜苏尤一行人却没了舒适的屋舍,牵着骆驼队缩进了石林群中,生了篝火,烤着干巴巴的面饼。几人都很疲惫,裹着厚厚的毛毯打着盹。
胖少年躺在一块平整岩石上,抬眼望着星空愣愣出神。大漠对他来说很熟悉,在这黄沙地上度过一晚更没什么,今夜他决定由自已来守夜。苏尤走了过来,递给胖少年一块饼,两人三两口吃完,一起出神。半响,胖少年瞧了瞧篝火旁已经睡下的几人,黑暗中拍了一下左边的人。
“怎么了?”
月光下,看不清人,苏尤的声音传来。
“没事。”
胖少年道。又没了声,不久后胖少年又拍了一下苏尤的背。
“怎么了?”
苏尤扭头,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胖少年躺在他身后,很是无奈的道。
“没。”胖少年想说什么,苏尤当即打断道:“别没事了,到底怎么了?”
胖少年似乎愣了会,才出声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黑暗中传出苏尤的笑声,只听他道:“你该不该回来我不知道,别忘了你是要还欠我的,我也还欠你一个月的阳春面。”
“唉,也不知那把刀怎么样了。”苏尤望了望远处,突然说道。
这次胖少年来了精神,爬了起来坐到苏尤身边,也望着远方。两人看不清对方,却都能感觉到那目光所向是一样的。
“真一院的圣人要的是我师弟身上的东西,到时候。”胖少年声音有些飘渺,听不出感情。
苏尤笑了笑,道:“这话你可白说了,我就是想杀你师弟也没那本事,别忘了在后山还是你救了我一命。”
胖少年闻言也笑了笑:“哪是怕你,还不是怕你那个姐姐。”
苏尤眨了眨眼,月光下很明亮:“姐姐可比我知道得多,对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呀,你想知道就得找到我师弟。”胖少年翻了翻白眼,说出了一句苏尤很郁闷的话。
“好吧。”苏尤虽然郁闷,却也不再多问。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只有呼呼风声在石林外呼啸,这天更冷了。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胖少年的声音又问道。
苏尤郁闷道:“这话你问过了。”
“可我还是想问。”胖少年叹道。不待苏尤说话,他又道:“这不是没说的了,在不拖着你我这一晚上可无聊死了。”
苏尤脸一黑,没好气道:“大不了回去了,不去真一院了。”
“嘿,这话说的好,都回去了咱们也不受这苦了,我也不苦恼了。”胖少年笑道。
两人又不说话了,过了很久,苏尤先开口了,闷闷道:“我在说气话。”
“我也在说气话。”胖少年得意地笑。
“那你继续说吧,回去睡觉了。”苏尤突然也嘿嘿笑道,这一次他很得意,胖少年脸上没笑了。
一袭白走到了篝火旁,揉了揉有些干燥的面颊,裹上了厚厚的毛毯,舒服的呼出一口气,但他还没缓过劲来,胖少年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也别睡了,想睡也睡不着了,过来看看。”
苏尤又站了起来,蹙眉走到了胖少年身边,一眼望去,顿时更加郁闷了。
“嘿嘿睡不成了吧。”胖少年得意的笑声又响起。又该他笑了。
“看来今夜得陪着你个胖子了。”苏尤摸了摸背上的剑,脸很黑。
“那可好,省的杨爷我一个人寂寞。”胖少年舔了舔唇角,一手摸上了一把黑布不知何时去掉露出了弯弯弧度的刀。
“就咱们俩?”
“就咱们俩。”
“也对,让师姐休息休息。”
“嘿,你就想着你师姐了。”
“这不是人太多没法子说完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一个带刀的胖胖身影,一个带剑的略显瘦弱的身影渐渐没入了黑暗。
前方有火,十数道火光下黑袍迎风飘荡。胖少年很淡定的一步步走了过去,他一个人,那个背剑的人落在了他后面,从旁摸了过来。
闪闪火光停了下来,照亮了一方天地,像个小蛇横着排开,看清了胖少年,拦住了他。
“什么人?”
这些人风尘仆仆,黑袍上甚至有破洞,有的人更是身上带血,却无一例外都提着刀。
胖少年挠了挠脑袋,正要说什么对面十几人中有人惊呼一声道出了他的身份。胖少年呼出了一口气,省的他自报家门了,瞧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缓缓抬起了刀。
“怎么?”胖少年有些纳闷,觉得这些人该不会不是阳明教的吧,不然怎么认出了他还没人杀上来?不是叛教者当斩吗?这句话胖少年可是听了无数遍了。
“教。教子大人饶命。”火光起伏,有人当即跪了下来,俯首埋在了沙地上,像个鸵鸟。
没人出手,这些人脸上只有哀求。胖少年暗叹了声,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松了口气,却有淡淡的悲。
正在这时,苏尤窜出来了,要比先前狼狈的多,一张脸煞白,嘴角更有血迹。在胖少年惊愕的目光下苏尤只是皱眉说道:“小心点,这群人中有高手躲在侧面。”
“杀!”
黑暗中传来一声苍老的低喝声。胖少年睁大了眼,瞧着那先前还跪着的众人猛地起身,刀刀劈来,刀刀呼啸。
胖少年嘴角勾起,还是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吓了一跳,却没了悲,似乎还有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阳明毕竟阳明,火令下,教徒抛颅。这才是胖少年熟悉的阳明教,才是那个他虽然叛教但并不讨厌的阳明教。
一群人战在一起,刀光剑影,剑如水银泻地,挥洒月华锋芒,刀如血月,勾勒血花。这一刀一剑杀入了刀林,崩飞了刀,溅起了血。
“哈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一个穿着黑袍绣着火红花边的老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看不清脸,白发飞扬,他在大笑。
“阳明离火来取你二人性命。”老人厉啸一声,声音随着风传了开去,惊醒了不远的骆驼也惊喜了火旁的人。
“阳明教。”第五墨当先睁眼,妙眸如水似有波动。不待细听,整个人瞬间离地落在了最高的岩石上。
大麾吹起,露出了一抹蓝,转瞬即逝,向着火光冲去。
“快起来,遇到阳明教人了。”穆子馨没琉璃天神女的身手,反应却也不慢,抽出了骆驼背上的秀刀,叫了一声还有些迷糊的陈风,给穆七等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便向着石林外冲去。
陈风听穆子馨这一声瞬间醒过了神,阳明教是什么?那在他心里已经是刽子手修罗场了,赶忙爬起身,躲到了一块岩石后,他也不傻,知道自己跟过去没多大用,还不如躲起来别丢了命。
当第五墨冲到火光所在时,黑袍教众都已躺在了血泊中,独独一个穿着绣着红花火焰边黑袍的老人厉啸着,掌掌拍出,打散了一把剑一把刀。
有火纵横暗夜天,火不真实却有光有热,这火有玄的味道。
“通玄大宗师。”
第五墨表情严肃,瞧了眼又被打飞的苏尤两人,再不迟疑,毫无保留的运起真气,她也不再留手,虽然大漠中隐藏的蝎子比毒蛇更可怕,但此时就已到了该亮钩子的时候。
碧波滚滚,黄沙天上海浪滔天,这海这沙似乎构成了两个世界。
“琉璃天。”黑袍老人本待追上去先宰了那个他本不喜欢的胖子,猛一止步,抬眼望天,看到了一方海呼啸而来。
“有意思。”
黑袍老人浑然不惧,抬手一掌打出,真气喷涌,气机澎湃,似有无形掌印打进了海驱散了玄象,露出了那个蓝衣。
“第五墨。”黑袍老人身为阳明教三长老,自然识得琉璃天神女,这就笑道:“想不到在这黄沙地还能遇到神女,老夫我那徒儿可是喜欢你喜欢得紧,这倒是个好机会。”
黑袍老人说话间,一把剑向他刺来,这剑凌厉,似要斩众生。
“滚开。”黑袍老人一挥手,真气激荡间,与长剑相击,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这剑竟然没有崩开,还刺开了他的气,眨眼就到了胸口。
“好小子还留了一手。”黑袍老人只来得及扭身,想要阻拦却是阻拦不住了。
苏尤没有回话,眯眼一剑刺出,他确实留手了,他也知道这人乃是通玄大宗师,没有神女引走注意力的话他这一剑是根本刺不过去的。因此他在等,等神女到,等一方海压下,那时,他这一剑就该出手了。
这一剑山上的苏尤刺不出来,下山后与齐粦一战才刺出了一回,那时一剑破了齐粦的天象手,敢与天象争锋,这一剑破了通玄大宗师的真气,敢与玄比斗。
还是有他的意,有小锋的意,这剑意在拔出小锋时,苏尤就明白了,展锋芒折剑亡,不死不休一剑来的气概。
这剑就是这样的一剑,浩荡天地间,剑气永长存。
长剑划开了黑袍,带起了一缕布条,却是没刺中黑袍老人。一剑被闪,苏尤有些可惜却也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地,身形飞退。他见识过通玄大宗师相斗,那不是他能参与的,以前不可以,现在也不行。武人通玄一步登天,这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一个个老前辈用血的教训得来的。
“嘿嘿,还想走?”
黑袍老人身形诡异的一转,脚尖轻轻一点沙地,留下了一个小坑,人已到了苏尤面前,一掌打出,掌心火红妖艳。
然而这一掌也空了,苏尤似羽毛般轻飘飘的被吹了开来。黑袍老人刹那失神,这个小子的一剑让他没料到,这一去更是让他想不到。
这一顿却是让苏尤逃过一劫,一抹蓝浮现眼前,苏尤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了。
“有意思,有意思。”
黑袍老人呵呵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少年,真想感概一声这天下终究还是年轻人的,这不就有两个年纪轻轻却让他看上眼的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