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院的抢救室,袁树军看到母亲不省人事的样子,鼻子上接着氧气,挂着点滴,人已经瘦成一具骨架。三、四处褥疮腐烂见骨,并有绿浓杆菌感染。袁树军可以想象,母亲要承受多大的肉体折磨啊!
看着母亲呼吸困难且越发短促的样子,他感觉自己也快窒息了,他感到胸口有一块沉重的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想,可能是抢救室的光线太暗了,使得自己如此压抑。于是,他又打开了一盏灯,他看到母亲的嘴干得发灰、发紫,心疼不已。他将手里的保温瓶放下,倒了点开水在搪瓷杯里,用勺子搅和着将水凉凉。
母亲没有醒,但看得出呼吸非常艰难。袁树军将勺子里的温开水一勺一勺地湿润着母亲干裂的嘴唇。母亲的眼睛微微睁开了,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了一点灵气,但她已经开不了口,说上半个字了!
袁树军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却无能为力,心里异常难受!除了能看到母亲胸部起伏说明还在呼吸;眼睛明亮能转动说明还活着外,其他的部位均不能动弹。他只得隔一段时间给母亲翻身按摩,直至他自己吃力地睡着……
梦中,袁树军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知的童年,母亲为他缝衣服,纳鞋底;他生病了,母亲细心地照顾……一阵心电仪的平音声将袁树军从浅睡的梦中彻底惊醒,他抬头一看,心电仪器的显示屏幕上一条长长的平线!他慌了,忙按了警报器让医生、护士过来抢救。
几秒钟内,护士、医生全部到场,并让袁树军在外等候。
袁树军双手抱着头坐在走廊的木椅上,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母亲,我无论如何都要挺过去啊!你还没见过郁英呢,她可是你未来的二儿媳呀!你还有好多福没享呢,一定要挺过去啊!袁树军快要崩溃了,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无情?夺走了父亲的生命还不够,再要来找母亲?他仰起头,欲哭无泪。
半个小时后,医生走了出来,额头上全是汗,他拉下口罩,袁树军从木椅上竖起来:“怎么样?医生,我母亲怎么样了?”
医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不紧不慢地说:“你母亲是脑溢血,他的病,能拖延到现在,已经够坚强的了。”
袁树军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他也没有冲进抢救室去证实医生所说的,而是发了疯般地冲出走廊出口,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叹:“妈……”眼泪,如瀑布般地泻了下来。
母亲,就这样淡淡地离去了,她见到了袁树军的最后一面。她用坚强的意念使自己活着,就是为了见二儿子一面,在合眼的时候,她流下了一滴泪。也许,她知足了,因为今天是她二儿子的生日,也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她,真的知足了。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袁树军也该回苏北响水县了,陈媛媛帮他整理好行李,准备送他一程,袁树军婉言拒绝了:“不用了,嫂子,我想一个人在外面走走,你在家照顾大哥吧,他更需要你的照料。”
“那好吧!弟弟,你自己一个人路上小心点,到了响水就给这边来个信,我和你大哥能放心。”陈媛媛虽然比袁树军的年龄小,但他也随着袁树国叫他“弟弟”。
“我会的,你们就放心吧。进去吧,你有身孕,也要多保重身体的。”袁树军很感激上天能安排这么个好嫂子给大哥。
“恩,你也保重!”陈媛媛在门口点头,挥手道别。
袁树军走在路上,如云如烟的往昔又涌上心头。那匆匆如缕的岁月将他的身心消耗地精疲力竭,心中满满的惆怅,一点一点地随风飘。去吧,去吧,快离开我的身体,飘落在袁树军身上的花瓣,如同他过往的烦恼,被他一一抖落到背后。一缕缕清爽的春风吹来,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下雨了,春雨的淅沥声,如袁树军的思绪一样,从容不缓,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病生离死别的哀泣,是啊!可不是么?上天也在落泪。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欢乐的成长或失意的迷惘,再怎样辉煌也会淡然离开。何必再去想那么多呢?袁树军抬头,微张开自己的嘴巴,一滴滴细雨落进他嘴里,有甜、有苦、也有涩,正如人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