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莫清然一直在偷偷地研究这枚古币上的文字,可惜,她翻遍了家中书库的藏书,仍不知那是何种字体。
莫家虽是商户,却有藏书雅好,莫家的书库最早是莫清然高祖爷爷那辈修建的,到如今历经几代人的扩建,收藏书籍之丰富,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样都找不到,莫清然不得不放弃。
直到有一次,她随母亲去寺中听一位天竺国来的高僧讲经,中间休息时刻,高僧示意大家可以随意提问。她当时心血来潮,就在纸上仿写了几个古币上的文字,请小沙弥传了上去,但到最后讲经结束,她也没听到高僧的解答。
当她失望地准备与母亲回去时,那个小沙弥却跑来告知她们高僧有请。
母亲一脸不解地拉着她跟着小沙弥来到会客堂,她当时的心情却是既兴奋又有着一丝莫名的害怕。
进到会客堂,高僧示意小沙弥上了茶,然后朝莫清然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指着她写的纸条说,这是天竺国佛教中曾使用过的一种最古老的梵文字体,如今世上能读它的人寥寥无几,他也只能辩识出那是古梵语的文字,却不知道字的意思。
高僧很有兴趣的问她是从哪里学会这种文字的。
莫清然含糊地说是在旧书摊的一本书中偶然看到的,因为好奇所以记住了这几个字。
高僧又问那个书摊在哪里?
莫清然不得不继续扯谎说那个卖旧书的货郎已经有大半年没来市集了。
母亲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又好笑又好气地向高僧致歉说孩子年幼不懂事,叨扰了大师清净。
高僧有些失望地摆摆手,请她们不必介怀。
回到家后,她还因此事被母亲禁足了一日。
不过这次的经历却为她研究古币找到了方向,只要有机会上市集,她都会带着荷香逛古籍铺子,专门找各种佛书比对,可惜一直不曾找到古梵文所写的佛经。
她的举动,倒把荷香吓得够呛,以为自家姑娘要看破红尘,为了让她“回心转意”,荷香绞尽脑汁想办法,闹出不少笑话。
一日,荷香费尽心思做了各种模样的精美点心,指着宝莲花形状的莲子糕对她说:“姑娘,人都说莲花圣洁出尘乃佛国的象征,可要奴婢说,这莲花未免太清冷寡情,少了些俗世的人情味儿。”
说着托起一块玫瑰色豆沙酥,献宝似地说:“要奴婢说,还是这个好,色泽亮丽,味道甘美,这个才热闹喜庆。”
莫清然故意逗她道:“是吗,可我就偏爱这莲子糕呢,你那个太甜腻了。”言罢,故意拿起莲子糕咬了一口。
荷香急了:“姑娘,你不喜欢这个,那这块菊花糕也不错啊,清香爽口,咱不能光喜欢莲花啊,百花齐放才有意思。”
看到荷香都急得额头冒汗了,莫清然笑道:“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放心,我看佛书是有别的用处。”
荷香这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奴婢了。”
那些曾以为稀松平常的生活小事,现在想来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忆起过去,莫清然的嘴角不自觉地绽出一抹会心的笑。
“阿弥陀佛,施主心中戾气已消。”了无禅师的话打断了莫清然的回忆。
回过神来,莫清然从脖颈上摘下系着红绳的香囊,从中倒出一枚古币,置于左手心上。
已经在莫家传了五代,这枚古币却依然泛着青铜特有的光泽,那冷冽的青色流光既古朴又神秘。
莫清然指着文字那面问道:“大师,你能读懂上面的古梵语吗?”
“阿弥陀佛,你居然认出那是古梵文,这枚古币果然与你有缘。”
“那它背面的图形又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像是一朵花。”莫清然不太肯定地说。
了无禅师赞许地点点头,“它是菩提往生花,佛语中又叫曼殊沙华,是地藏菩萨的使者,指引灵魂走向轮回。”
这边厢,荷香一出门便看到差头呆若木鸡地跪在院中,嘴唇喏喏似乎在说着什么,魔怔了一样。
那名叫阿路的解差在差头旁边搓着手,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阿路正愁找不到人商量,看到荷香出来,忙把她拽到差头面前,问道:“他奶奶的,你看,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这一路上,他二人可没少折腾她们主仆,缺食少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经常赶夜路,姑娘生来娇贵,不比自己是穷苦出生,硬是被他们磋磨得把好好的身体弄垮了。荷香早就对他二人心怀怨愤,见阿路问她意见,一计忽上心头。
歪着脑袋,假装想了片刻,荷香道:“哎呀,我看差头大哥这是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怕是中邪了吧。”
阿路想到刚才他俩在这佛门清净地喝酒吃肉,差头还出言威胁过那个像老神仙一样的禅师,心里越想越觉得荷香说的有理,更加焦急起来,“他奶奶的,那要怎么办呀,你快想个办法,救救他。”
“这个嘛……”
“他奶奶的,快点说,不然老子劈了你。”说着,摸了摸腰刀。
荷香装出很害怕的样子。
“我说,我说,在我们老家,要是有人中了邪,需寻他平日亲近之人,狠狠抽他三嘴巴子,将他猛地打醒,那附在他身上的邪浊之气自然就消散了。”
阿路想目前看来,与差头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己了,可让他去打差头他还真没那个胆子。
荷香见状,凑近看了看差头,又向阿路加了把火:“哎呀,我瞧着差头大哥越发不好了,你要不快些出手,等邪气入侵他的五脏六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啰。”
听荷香这么一说,阿路也觉得差头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不敢再犹豫,赶紧向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狠狠心,闭上眼,啪,啪,啪,打了差头三巴掌。
冷不防被打,差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还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用手一抹,居然是血。
差头怒气顿生,狠踢了阿路一脚,“小兔崽子,你敢打老子。”
这脚颇为用力,又恰好踢在阿路腰间的软肉上,阿路被踢倒在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荷香忍笑忍得内伤,面上却不显地替阿路辩护:“大人,你误会了,你刚刚中了邪,阿路大哥是为了救你才打你的。”
“是嘛。”差头摸摸还发烫的脸,回想着刚才的情形,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真是见鬼了。”差头低咒一声,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阿路勉强站了起来,感激地瞄了荷香一眼。待看到差头要回房,他本想提醒说了无禅师正在救治莫姑娘,可又见荷香正紧盯房门,一副紧张忧心的模样,遂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扶着腰,一瘸一拐地也回了自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