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墨青染又派喜鹊去流云绣铺卖了几次绣品,扇套每个定价二两,荷包每个卖三两,手帕还是照着第一次的价一两一个,而这些绣品中唯一全用飞仙针法绣成的一只桌面屏风小摆件则卖出了七十两的高价,喜鹊当日怀揣着那张银票回府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激动地脚步都虚软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呢,可算是开眼了。
墨青染这日点算了一下钱匣,已经攒了将近一百五十两,可以着手找人了,遂铺纸,研墨,悬笔,勾勒出一幅人像,待画像风干后,叫来喜鹊道:“这几日,我睡得不太安生,总梦到一个自称蒋芙儿的女子向我求救,便把她画了下来,你看看可识得?”
喜鹊急忙接过画像,看了一会,偏头疑惑道:“奴婢好像有点眼熟。”又拍拍脑袋,“在哪见过来着。”
墨青染也不催她,端坐案几旁,老神在在地拿起绣筐,接着做未完成的绣活。
喜鹊凝眉想了半晌,灵光一闪,惊讶道:“原来是她。”
墨青染没料到喜鹊居然真的认出了画像上的人,只好见招拆招,问道:“她是谁?”。
喜鹊忙道:“当初在南华寺治病时,姑娘一直昏迷着,因而不识得此人。”又犹豫道,“不过夫人下过禁令,不许多嘴当时的事。”
墨青染一言不发地笑望着喜鹊。
喜鹊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想起上次姑娘对自己的敲打,立马有了计较,走近几步,小声道:“听说这人是当时与姑娘一起治病的一位女犯人身边的丫鬟,因奴婢当时守在马车上没有跟去照顾姑娘,具体的也知道不多,只在离开南华寺时与她打过照面,因她当时被两名解差押解着,又面若死灰,故而奴婢多看了她两眼。”
墨青染闻言幽幽一叹:“原是这么回事,想来是我与她主子有些因缘,才被托梦吧。”
世人多信鬼神之事,喜鹊也不例外,急忙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忧心地说:“姑娘,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夫人?”
墨青染摇摇头,食指轻敲着桌面,假装想了一会道:“只是个梦,怎好贸贸然扰母亲烦心,但我既然在梦中应下救她,便自己先查查好了。”
喜鹊一想也是,梦中的事尚不知真假,不足为外人道,便问墨青染:“那姑娘打算怎么做,有用得上奴婢的,尽管吩咐。”
墨青染便让喜鹊附耳过来,如此叮嘱她一番,喜鹊边听边点头。
第二天,喜鹊按照墨青染的吩咐,换了一身衣服,带了五十两银子并一些散钱,怀揣着那幅画像出府去了。
后门的花婆子见到喜鹊,眼前一亮:“哎吆喂,喜鹊姑娘今儿这身可真讲究。”
喜鹊腼腆一笑:“姑娘今个嘴馋京城百味斋的果脯,打发我去买,就赏了我一身好衣裳。”话锋一转,又道:“嬷嬷也知道,京里的那些商家,大多势利眼儿。”
花婆子点点头骂道:“谁说不是,上次我进京想给小孙子买些精贵玩意,那些伙计爱搭不理的,呸,不就是掌柜身边的狗腿子,谁又比谁高贵了。”
目送喜鹊走远,花婆子乐了,百味斋的东西那可贵着呢,她可舍不得买,据说那里面的果脯不是用糖全是用上等的蜂蜜腌渍的,价钱高得离谱,今儿又能沾沾四姑娘的光了。
喜鹊走了一会,便看到府里驾车的刘老伯已经照昨天说好的等在巷子那。
喜鹊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车马行雇一辆小马车,又将剩下的钱赏他吃酒。
刘老伯高兴坏了,这钱够他打两壶好酒了,昨个还奇怪,四姑娘既然派人进京,怎么不干脆乘自家的马车,弄得这般麻烦,还让喜鹊交代他要保密,他今个还是告假出来的,不过,现在也释然了,有赏钱拿何乐不为,管那么多干嘛呢,四姑娘可是府里最宝贝的小主子,她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到了百味斋所在的乾元街街口,喜鹊就下了车,让刘老伯先找个地方歇歇,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地接她。
刘老伯了然地点点头,小姑娘嘛,好不容易进趟京趁机逛逛能理解,他也乐得做这顺水人情。
待刘老伯走后,喜鹊快速穿过乾元街,在路旁花一文钱买了碗茶,趁机向卖茶的老婆婆打听振远镖局怎么走。
老婆婆热心地给喜鹊指了路。
沿街走百十米,转个弯就看到了振远镖局那硕大的金字招牌,喜鹊在镖局门前整整衣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正在擦拭大堂柜台的伙计见有人****正要招呼,一抬头,竟是个小姑娘,硬生生将差点冲出口的招牌问话“客官,托什么镖?”转成了“姑娘,你找谁?”
喜鹊冲他甜甜一笑:“小哥,我来托镖。”
伙计诧异地看了看喜鹊,指着墙上木板,口中念念有词:“我们振远镖局乃大盛朝最大的镖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托物按物品价值预收五成定金,托人预收定金三十两。”心中却嘀咕,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前段时间有个乞丐来托镖,今天又来一半大孩子托镖。
喜鹊将木板上写的规定仔细通读一遍,这才拿出画像递给伙计:“我既不是托物也不是托人,而是想请镖局帮我找一个人,她叫蒋芙儿,这是她的画像,不知这个活镖局接不接?”
伙计展开画像扫了一眼,嘟囔道:“找人?那你稍等,我去叫下杨管事。”
镖局有时也会接找人的活,但不是主要活计,一般都是走镖时顺路找一找,所以得先查下记录簿才能决定接不接这个活。
不一会,从后堂走来一位着黑袍,留八字胡,手执一本厚簿的中年人。
被伙计称呼为“杨管事”的这人看了喜鹊一眼,公事公办地问:“可知要找的人大概在何处?”
喜鹊道:“有人在韶州见过她。”
杨管事皱着眉,翻开手中的记录簿看了一会,眉头舒展:“半个月后,我们有镖队去南边,到时派两个人去韶州跑一趟,你可能等得?”
喜鹊点点头。
杨管事遂到柜台写好两份镖书,递给喜鹊一份,镖局留存一份,约定三个月后给消息。
喜鹊最后付了二十两定金。原来找人因是顺手活计,只预收二十两,事情不成,退一半,成了,再付二十两。
付完钱,喜鹊十分肉疼,这还不知能不能找到就先要了二十两,那可是四姑娘没日没夜做绣活挣得辛苦钱,转念一想,又感慨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四姑娘对个梦中人都这么上心,日后一定不会亏待自己这样打小伺候的,对墨青染愈发忠心起来。
喜鹊在墨青染的指示下做成几次绣品买卖后,胆子渐渐大了,做事也愈加谨慎,这次出了镖局也习惯性地绕一圈,确定身后没人,才放心地向百味斋走去。
买好东西,喜鹊便到约好的地方与刘老伯汇合。
这边,墨青染自喜鹊走后,就坐立难安。这次的事与前几次卖绣品不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希望喜鹊别出什么纰漏。
墨青染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仍静不下来,索性提笔练字,写完一看,愣住了,“蒋芙儿”三个字被她写成了前世惯用的行书。
望着熟悉的字体,墨青染思绪飘飞。
蒋芙儿是荷香的本名。她这次用这个名字找荷香,一是荷香本是待罪之身,倘若侥幸未死,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好;二来,荷香若发现有人用本名找她,必会以为是故人来寻而不会害怕躲避。
犹记得,初进莫府时,荷香胆子很小,总爱低着头,说话也细如蚊蚋,为了让荷香不害怕自己,她便手把手地教荷香写名字,借机拉近彼此的距离。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荷香的手被冻得红红的,仍颤抖着握笔练字,工整地写出“蒋芙儿”三个字,便迫不及待地递给她,她赞了一个“好”,荷香方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脸上泛着自信的浅晕,比早春的阳光更明媚……
她想找到荷香,除了主仆之情外,还有一丝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许,在她心里,荷香就代表着莫家吧。想着,墨青染烦躁地抓皱了桌上的宣纸,顺手丢进香炉里。
凝望着吞噬纸片的猩红火苗,墨青染喃喃自语,荷香,你还活着,对不对。
喜鹊回来时,发现四姑娘正立在东窗下望着窗外的那株迎春发呆,背影说不出的落寞,明明是无忧无虑,受尽家人疼宠的孩子,可喜鹊觉得,四姑娘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
压下心中的怪异,喜鹊咳嗽一声:“四姑娘,奴婢回来了。”
墨青染转过身来,脸上笑容堪称完美:“事情办得怎么样?”
“都妥了,这是镖书,三个月后才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