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风波庄里的秋色,仿佛更加浓烈了。
义堂的前庭院中,遍地落的都是枯叶。
微有凛寒的秋风,带着肃杀的气氛,似乎刮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院中已经站满了人。
但却鸦雀无声。
只因为地上的两具尸体。
仅仅两具尸体,就令几乎整个江湖中的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领袖江湖的四大门派,已经剑拔弩张,虎视眈眈。
还有比这更有威慑力的么?
其实人真的怪的很……
死了,往往一了百了,但那只是对于自己。
但是对于其他的人,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就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所有人都为了两个已经不在的人,而心神不宁……
铁狮堂主乌伦缺此时心中就是一团火。
怒火。
他虽然语气平和,但双眼却掩藏不住这怒火。
就如同即将进攻的狼群一样……
充满了对血腥的渴求……
副堂主沙狼,是他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
乌伦缺当年偶遇高人,传他大漠神刀绝学,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法,助他奠定铁狮堂的基业。
沙狼也想拜师,那位高人却说彼此无缘,今生只收这一个徒弟,因而将他拒之门外。
乌伦缺屡次帮他求情,但师尊就是不允,而且绝不允许他私下传授武功。
沙狼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助乌伦缺创建铁狮堂。
自此,铁狮堂在沙狼的协助下,挑战西域各大门派,将它们一一击败。
铁狮堂从此成为西域仅有的武林大派,弟子多达数百人。
乌伦缺天性好武,一心钻研师尊传下的泼环刀,将打理铁狮堂的杂务都交予沙狼督办。
沙狼当然也从未让他失望。
即使是他闭关一年之久,沙狼依旧将铁狮堂打理得井井有条。
门派日渐兴盛,前来拜师学艺的人,竟超过了千人……
可以说,铁狮堂今日的江湖地位,除了乌伦缺自己的刀法独步江湖,沙狼的统御有方更是其主要的原因……
而今,乌伦缺带领沙狼及一众门派中的翘楚门徒,志得意满地来参加“金陵论剑”……
半路遇到无业寺弟子,双方起了一些口角,但无业寺弟子急于赶路,天黑并未停歇,便匆匆而去。
而在半夜之时,乌伦缺发现探路的沙狼还未回来,便派出两个弟子前去寻找……
但这两个弟子,带回的,却是沙狼的尸体……
左胸之前,一个掌印带着烧灼伤痕,心窝处一片漆黑……
正是无业寺的“火焰掌”!
这次前来风波庄的无业寺弟子,不乏好手。
除了代表无业寺上台较量的“火僧”了业外,这次般若堂首座“化僧”去业也一同前来,并带了一众出色的二代弟子同往观礼。
能够有幸前来观礼的二代弟子,乃是无业寺“因”字辈高手。
除了“火僧”了业的亲传弟子凡因之外,去业大师的弟子虚因、元因及无因,都在此列。
而“火焰掌”,正是二代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上乘武学。
乌伦缺刚毅且俊朗的面容已经微微扭曲。
眼神犀利地盯着去业大师和一众无业寺弟子。
去业大师有些惊愕,但仍不失稳重。
他走近铁狮堂的担架,想去查看一下沙狼的尸体。
这时两个身着黑衣的铁狮堂弟子怒目上前,挡住了他。
两人的手已经握住腰间的刀柄。
去业大师立掌行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檀越不必疑心,贫僧只是看一下这位施主的伤口所在,并无其他举动。”
那两人却依旧怒目而视,左首那人道:“贼和尚,江湖上会这‘火焰功’的,除了你们无业寺,再没有其他人了,你还用看尸体么!我看你是怕了,想借机抹去伤口,好再多个借口狡辩!只可惜,你现在才怕,已经晚了!”
凡因听了大怒道:“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师伯说了看一下,就是看一下!何况你们随便拉个死人来,就可以说是我们杀的,就凭这一点烧焦的伤口,简直是信口雌黄!若哪天犯了火灾,死的人岂不是都要算在我们无业寺的头上!”
去业大师喝道:“凡因!不可无礼!”
那两人一听,勃然大怒,早已按捺不住,两人腰间都是寒光一闪,两柄不足二尺的厚背短刀,已经握在手中!
两人双足一蹬,人已经跃在空中,两道刀光,向着凡因的头上砍来!
凡因也不懈怠,左脚一踢“业火杖”,那禅杖便横抡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一声金属碰撞之音!
凡因的禅杖已经抵住空中劈来的两把刀!
铁狮泼环刀!
这诞生自大漠的刀法绝学,与中原武学有着天差地别!
刀身虽短,但劈手砍出,犹有刀气助刃,竟比长剑的剑风还要猛烈锋利!
凡因虽然以禅杖抵住,但刀刃虽然停滞,劲力刀气却将他袈裟斩出两道裂口!
两人并不停手,刀被抵住,反手变招,刀光便如同车轮般旋风砍来!
斩!
抹!
切!
劈!
两人如同大漠沙暴,烁烁刀光将凡因卷住!
只见两团寒光之间,夹杂着一团烈火般的身影,闪躲腾挪,一根火焰禅杖,亦舞得滴水不透,虎虎生风!
铁狮泼环刀,动如虎啸狮吼,刀身粗短,镶嵌六枚铁环,舞动之时,响声一片,令对手的心神慌乱不堪!
但凡因常年清修,虽然脾气火爆,但对敌之时,犹如佛祖坐心,气定神闲,冷静应对,见招拆招,这两人攻击虽然猛烈,但却始终被挡在凡因的一根禅杖之外!
忽然凡因大吼一声!
他开始变守为攻!
原来他一直防守,竟然是在找铁狮堂刀法的停滞及缝隙之处!
铁狮泼环刀法,大抵有八字要诀!
砍,劈,乱,撩,缠,滑,捋,扎!
所谓刀法,一如招式,都是环环相扣。
一招用尽,换招易位,如此变化,就如潮水更替,连绵不绝。
但招招相换之时,必然会有招式用老后,出现的一丝停滞。
这一丝停滞,便是高手出手的好时机!
所谓庖丁解牛,切肉不切骨,其要诀就是刀走骨节缝隙的道理。
凡因方才任由两人如同暴雨般使出刀法绝技,而自己只防不攻,原来竟是看到刀法间的骨节缝隙!
凡因此时禅杖撩起,杖尖所指,皆是两人刀法的停滞之处!
原本他困于防守,两人短刀力猛,都已经攻进他周身两尺范围之内!
但此时他反守为攻,一根“业火杖”舞得如同一团烈火灼风!
这杖子长有六尺,杖尖如同火焰,多生尖刃,这两人一下便被逼出了五六尺远,且腾挪躲避之间,险象环生!
这两人越攻越急,越急越攻,已经犯了比武大忌,心境越来越无法冷静……
人心若静,一切皆如止水,所有事物都井井有条,信手就能拈来……
人心若乱,便如滚水沸腾,水花四溅,水雾弥漫,别说冷静思考,有时连眼睛都未必能够看明白……
但他们不得不急……
他们每一刀出手,便被禅杖制住去路,不得不去变招,而变招后又被制住……
每一招,都被敌人所断,他们哪还有刀法可言?
拼命护住要害而已,但也已经相形见拙……
他们两人的黑衣之上,已经布满裂痕!
两人脚下的步伐,都已经混乱不堪……
忽然一片红光袭来!
乌伦缺大吼一声:“当心!”
原来两人已经有了偌大的一个破绽,凡因见缝插针,“业火杖”旋攻而来!
眼看两人就要被这奇形禅杖刺得周身通透!
一道乌光,却正搅在那片红光内!
当的一声巨响!
一大片火花溅出!
周围旁观的武林人士看得心神欲裂,却忽见一片火花飞来,急忙抬袖蒙挡!
原来是乌伦缺出手!
他手中一把狮头铁铸的乌黑短刀,正抵在凡因的“业火杖”那数尖之内,紧紧卡住!
他张口一声怒吼!
那黑色短刀反手一拧!
凡因顿时觉得手中禅杖,传来一股巨大劲力!
接着他头脑一晕,整个人竟然被这力道反拧过来,身体被凌空带起!
耳中只听到乌伦缺一声断喝:“好狠辣的和尚!既然如此,就送你去西天见你的佛祖!”
一片乌光,便随着这话音,向人还在凌空之中的凡因,无情卷去!
乌伦缺的武功,是以他天生怪力作为基础。
而铁狮泼环刀,看似招法变化颇多,其实要点无非只有两个。
一是快!
二是猛!
刀谱上云,动如弹弩,力如劈山!
什么才能掩饰变招的停滞?
只有快!
什么才能让对手无可抵挡?
唯有狠!
刀快,让对方无破绽可寻!
力猛,让对方无力抵御!
这才是毫无破绽的刀法。
此时乌伦缺也已经跃在空中……
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手,因为已经与手中之刀合为一体,猛劈下来!
一声“阿弥陀佛”!
凡因只觉得一股力道抓在他的后心!
突然将他扯向后方!
而这力道不仅仅是扯……
还有一股送力。
他借力向后翻身,竟然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当凡因抬头看时,正是去业大师挡在他的前面,左手立掌,微微行礼。
而乌伦缺,正以手中短刀指着去业大师。
“老和尚!你终于出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