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亦城见冷烟又笑了起来,心道,这女人果然都是猜不透的,当真是难懂的很,不知道父王当初何能有心情和那么多女人藕断丝连,古之帝王又如何要娶那么多妃子,若是每个都哭哭笑笑,岂不是烦也要烦死?想到此处,慕亦城不禁神色悲苦,摇头不已。
冷烟见慕亦城脸色悲苦,又不断摇头,娇声嗔道“你个榆木疙瘩,又想什么呢?”慕亦城闻言笑道“你怎的也叫我榆木疙瘩了,我当只有天衡会如此叫我。”冷烟咯咯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叹气一般说道“天天混在一起,竟然连半点都没有学来,若不是和王爷长的好似一个模子,谁又信你是王爷的儿子。”
慕亦城闻言轻笑不答,却将方才方下的汤碗又拿了起来,将汤勺送到冷烟嘴边,依旧柔声道“吃好才能身体好,乖,先吃东西。”冷烟闻言一愣,慕亦城竟然如此语气与她说话,她自小习武,最亲近的人便是师父,可是师父是个严厉的人,虽然待她极好,但是从没如长辈一般宠她,听到慕亦城居然说“乖”,语气竟如父亲对小女儿一般,心中顿时百味杂陈,温暖,欢喜,惊讶,难过,害羞…终究是平时强硬惯了,眼前又是慕亦城,冷烟虽然心中惊涛骇浪翻腾不已,但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淡淡的答道“这般情话对你的香妹妹说去,对我说做什么。”此言一出,冷烟心中就已后悔,心道,说这些做什么,真是…
冷烟正后悔间,抬头去看慕亦城的脸色,却不想慕亦城置若罔闻,依旧不断的喂她喝汤,夹菜给她吃,期间洒了一点,慕亦城也是拿出手帕轻柔的擦拭干净,冷烟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只管张嘴。慕亦城极是温良,冷烟也难得的露出了女子的顺从,若是被不相识的人撞见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新婚小夫妻。
两人良久无话,只是由慕亦城动手,冷烟动嘴,房中除了勺子筷子和碗碟相撞的声音就是慕亦城柔声的一句“慢慢吃,嚼碎了,别噎着。”冷烟默默的望着慕亦城,慕亦城忙着夹菜,擦嘴,喂汤,有时四目相对,慕亦城看见冷烟看他也只是弯眉一笑,继续忙自己的。冷烟心头忽然暖暖的涌起一股情绪,不禁想道,若是他能一直如此,我便是就此残废了,也无甚可惜。冷烟痴痴的望着慕亦城,朱唇轻启想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异响。
“谁在门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冷烟虽然有伤但是语气立马变回的昔日的清冷。慕亦城闻言也向窗外看去。
两人正犹疑间,一个稚嫩甜美的童音传来“王兄王兄…”随着声音,一个小身体就跑进了屋里。
慕亦城一愣,见小身体向自己跑来,急忙阻止道“念儿慢点,王兄手里有东西。莫要…”却不想慕亦念径直跑到了冷烟的床上,睁着一双银铃般的大眼睛对着冷烟说道“烟姐姐,你和我王兄成亲吧,父王都答应了。”
冷烟闻言俏脸顿时满是红晕,娇怒道“你胡说什么,看我伤好了不收拾你,给旁人听去了看夫人和王爷怎么罚你。”慕亦念不以为意的一笑,眨着眼睛朗声道“今日父王真的答应了。”
冷烟心中一惊,以为是慕亦城向王爷说的,又想到慕亦城今日的举动,心中惊讶甜蜜羞愤的心情交替变换,但是心中却也恨恨不平,就算你慕亦城是天潢贵胄也要问问我的意思啊,你昨日方才向纳兰香求了婚,今日又来如此,我难道在你心中就如此轻贱吗?饶是如此想,心间还是欢喜,羞怒,难过各种情绪不断交织,变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冷烟包在了里面。
正在冷烟心中六神无主间,慕亦城说道“你休听她胡言,不过是念儿说我欺负她,要父王罚我,父王问她想怎么罚,她说要你我成亲,如此她就多了个姐姐,父王一笑而过,未曾说什么的。”冷烟闻言心下稍缓,却又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失望和怅然。
慕亦念听慕亦城如此说,当即努嘴道“父王定然会答应的,只是今日被王兄打断了,我一会再去说…”接着慕亦念忽然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大声喊道“你们方才打断我了,我进来之前明明在窗户外看到王兄喂你吃饭,你眼里满是欢喜,还想骗我,我一会就去告诉父王。”冷烟被慕亦念如此翻来覆去的打趣已经羞恼至极,少女心事岂可当着心上人的面如此毫无掩饰的说出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夫人找了你老半天了。”三人耳中传来一声娇呼。三人回头看去,原是碧儿。碧儿看到慕亦城也在此似是有些惊讶,急忙行礼道“不知世子也在冷统领这里。”又看慕亦城手中的汤碗和桌上的饭菜,看样子是世子在给冷烟喂饭,心中登时大寒,此番情景若是传到夫人耳中,今日这寒烟园的侍女不得挨个罚一遍。
“世子,园里的丫头估计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没有在一旁伺候着,劳您动手,还望世子看在他们年轻的份上不要怪罪。”碧儿欠着身字对慕亦城说道。
慕亦城笑道“原也没什么,冷烟救了我的命,我照料她也是应该的。”冷烟闻言却是心中一凛,心中凄然道原来不过是因为我救了他。
碧儿却是心中一震,方才她进来时就见园中竟然无人守门通报,进来略略扫了一眼看到侍女都躲在里主阁很远的地方,心中虽有疑虑,但是忙着找慕亦念却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府里的丫鬟不会这么没规矩,定然是慕亦城说了什么,她们才避过去的。又想到府里近来的传言,碧儿心中也是一紧。
生怕慕亦城因为搅了二人清静怪罪于她,当即解释道“世子,夫人派我前来找郡主回去,不知世子在此,情急之下扰了世子,还望世子不要怪罪。”慕亦城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没什么,你带亦念去吧。”
碧儿方要带慕亦念离开,却不想慕亦念竟然藏在慕亦城背后,连珠炮一样说着不去。碧儿似是早知道如此,对慕亦念笑嘻嘻的说道“郡主,今日蓝医官来了,你不想去见见?”慕亦念到底是小孩子脾性,听得“蓝医官”三个字当即喜笑颜开,顿时将方才的事忘了,欢喜的跟着碧儿去了。
被碧儿这么一闹尴尬的情势倒是缓解了几分,慕亦城继续坐在床边照料冷烟吃饭,方才坐下冷烟说道“不吃了,吃饱了。”慕亦城刚想说身上有伤多吃点,却被冷烟预料到一般抢先说道“成天不动,吃不了那么多,再说了吃了那么多也够了。”
慕亦城闻言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听冷烟说道“好了,你走吧,不然入夜了你从这里出去,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慕亦城欲言又止的说道“冷烟昨日…谢谢你。”
冷烟一愣,旋即冷声道“你今日来就为说这个?”
慕亦城神色犹豫,半天才吐出一句“也来看看你的伤势。”
冷烟心中突然凄凉悲苦,心道“该是如此,我这么个臭脾气,怎么比得过世家小姐软语缠绵,枉我今日胡思乱想,不过是人家来看个病人罢了。算了算了。人家都已经在御前求了婚,我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看也看了,照顾也照顾了,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冷…”慕亦城言语方出就被打断。
“走啊,难不成小王爷想在这里过夜不成?春桃,送客!”冷烟对着窗外喝道。
慕亦城闻言心中大惊,只得匆匆离去。站在寒烟园门口,慕亦城心中想道“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高兴一会生气,真是琢磨不透。可是,她哭的时候又让我心疼,她笑了我也想笑,她高兴了我就高兴,她生气了赶我走却不知道为何我竟觉得悲伤难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女人天生就有这本事?怪不得母亲常说外面的女人都是会勾人的。原来府里的女人也是能动人心弦的。”
慕亦城一个人走在王府里,月已西出,银光洒在慕亦城身上,发间的玳瑁发钗宛若一颗流星。可是慕亦城心头好似闷了一床棉被,干什么都不舒服,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去找谁呢?慕天衡?此时定然又在哪里喝花酒,吹嘘昨日变乱中自己如何威风。慕天金?方才定了亲,想来这阵子忙着和陈老国公处关系,怕是没工夫搭理自己。南宫青云?对!就是他了,想来他没什么事打扰,国公府也是个清静的所在,不像大将军王府,打早上就有人来送拜帖,但是慕楚寒谁都没有见。但是拜帖还是雪花一样的往来飘,他下午还问宇文贪狼这些人明知道不会被召见为什么还要送拜帖。宇文贪狼却是一笑说道,王爷可以不见,但是这些人的帖子和礼物还的送,王爷不见那是王爷的事,要是不来一趟,自己心里难安啊。
不想慕亦城刚要出门,就被门口小厮拦住,说什么夫人有令近日不许他出府。慕亦城心道自己身上本来也有伤,不能乱跑让母亲担心了。就对小厮吩咐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吧威烈公请来。”那小斯刚要去办,慕亦城又道“不必说只请他一个。”小厮领命,办差去了。
慕亦城回到宁心园,吩咐下人准备一些点心。不一会儿,南宫青云就来了,如慕亦城所料,和南宫青云一起来的还有清雪。
清雪依旧一袭白衣胜雪,清丽出尘。进了宁心园主阁见了慕亦城当即欠身行礼道“清雪见过小王爷。”慕亦城急忙道“我和青云情同手足,你们要死成亲了我还得唤你一声嫂夫人呢,不必如此见外的。”南宫青云也嘿嘿笑着说“亦城说的没错,我们一起玩大的,你不必如此的。”
慕亦城笑道“青云都这么说了,你还拘泥什么,快坐,在我这里没那多规矩。”
南宫青云和清雪应声入座,慕亦城吩咐下人上菜。慕亦城说道“想来这个时间你们也吃了,这些点心都是平日里京城难寻的,难得父王回来,不然我也难得一尝其味。”果然桌子上并不是常见的菜色,而是好多种不一样的点心甜品,可谓玲琅满目。
清雪瞅着桌上的点心狐疑道“坊间传言夫人疼爱王爷胜过一对儿女,莫非这就是王妃当初为王爷做的三十道宵夜点心?传言还说这点心除了王爷别人吃不到,小王爷这般招待可真是世间少有的殊荣啊。”
南宫青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向慕亦城投去询问的目光。慕亦城摇头笑道“倒也没有那般玄乎,不过母亲待父王却是极好的。这点心也不是别人吃不到,只是有些食材比较难得,也比较难处理,就比如这个白玉糕,是不能放水的,须得用百花花瓣榨出花汁,然后光是这一小碟子所需花瓣就是惊人,耗时更是长久,母亲平时不愿做而已。你们尝尝,父王曾说这白玉糕看似清淡,实则甜美入心,回味无穷。”
清雪闻言好奇心大起,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初尝之下确实无味,但是一经咀嚼,竟好似百花在口腔内绽放一般,甜而不腻,香而不扑。清雪当即赞道“不想王妃有这般手艺,这点心当真好吃的很,能吃一次真是莫大的福分呢。”南宫青云也想夸赞但是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不停的说着“好吃。”
旋即,慕亦城又指着一盘绿色的点心说道“这个叫翡翠心,合了多种草药在里面,入口之时甘甜无比,旋即又有些许苦涩,再一会则变成了清甜。”
二人开始不信,只道怎会有如此多变之糕点,一尝之下果然如此,皆心觉神奇。如此又慕亦城又介绍了几个点心。三人相谈甚欢慕亦城和南宫青云谈笑间,忽见清雪神思方外,南宫青云当是她身子不舒服,问道“清雪?可是有何不适?”
清雪闻言回过神来,嫣然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王妃这点心里含的心思让人感慨。”二人皆是一愣,南宫青云问道“这点心还能有什么心思。你也真是。”慕亦城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还请清雪姑娘说说这其中的含义。”
清雪莞尔一笑,对二人说道“我是自己猜的,你们可不要出去乱说啊。”二人心中好奇,自无不允,促催道“自然不会,清雪姑娘你尽管说好了。”清雪正了正神色,随即仙乐般的声音传来“且说这道白玉糕,看色平淡无奇,入口则芳香四溢,其后更是回味无穷。岂不是和青年男女相爱一般,初见就算是如何怦然心动也要装作无事一般,心中藏了多少春情谁又能知,然后咬碎了就好似两人互吐心意一般,心中美好怎能道尽,再说吃完了回味,当初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和刻骨的甜蜜谁又能忘记。这般变化岂不是和少女初涉情事一般?这白玉糕一定是王妃想着当年的王爷做出来的,否则何能有这般少女情怀。”
南宫青云还好说,听完只是笑笑,说当心王妃听了去,你这瞎编排的罪过可就大了。慕亦城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不断傻笑,让两人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