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着月白色的常服的太子匆匆赶到。
“大皇兄,”刘珑的双眸充满了泪水,拽紧他的袖子。“四哥,薇然她……”
“她?”刘宸无意识地低喃,双眸紧紧地盯住了池中那道,努力挣扎着向前游动的小小身影。
眼见刘致的面孔渐渐没入水面,薇然仍固执地不收手。“殿下,致……”别放弃啊,“她”来救你了……
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女孩眼前白光亮起,恍惚间不见宇宙八方。
他们之间,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十六岁的太子殿下死死地抿住唇角。她竟然可以冒着生命的危险,不顾家族有可能被牵连,也要去救他?也要去救他!
他……竟然晚了一步。
下一秒,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池边的一个内侍下水,将薇然强行拖上了岸来。
直到下半身也离开水中,女孩才将视线从四皇子消逝的方向上转开。
目光环视池边,她一个一个地望了过去:刘原,刘珪……
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在心头闪过:从一开始成日里打架对骂,到一起为二皇子求情,再到为了刘原集体逃课……还有刘致出事时的关心与焦虑,永远保守逃课秘密的约定……
那是她从始至终都只能旁观,一直在心底默默地向往着,却求而不得的情谊。
还有五殿下、六殿下、八殿下……你们,是兄弟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刘原低下了头,刘珪却不闪不避,怔怔地与她对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都在这里,不给朕去上课?”忽地,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儿臣参见父皇。”刘宸先于众兄弟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脚步轻挪就要去抓正半趴在池边,浑身湿透的薇然。“萧……”
“回皇上的话,方才箫姑娘落水,奴婢们忙着救箫姑娘,没注意到四殿下也落水了,请皇上责罚。”这时,方才站在池塘边的其中一名太监,却忽然打断了刘宸开口答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年幼的大公主这时才将将醒过神来。“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
四哥的死,怎么会是薇然的责任?
“父皇,”刘珪踉跄了半步,也恢复了清明,闻言颤抖着开口:“是他们,把阿致推下去的……他们把阿致推下去了啊,父皇!”
“三殿下,可要慎言,”未等那明皇龙袍的九五至尊开口,皇帝身后的大太监却忽然用他那独特的尖利嗓音开腔道。“您如此袒护一个外臣之女,莫非,贵妃娘娘与颖国公竟有什么私交不成?”
“……”诸皇子中最为傲气的刘珪,终究还是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女孩仍是怔怔的,涣散的目光不住地在池边的少男少女们间逡巡。
没有一个人开口。
太子皱眉沉思,二、三皇子低头沉默,五、六、八毫不在乎,九皇子刘章干脆已经被宫女捂上了嘴巴。刘珑那双好看的凤眼中蓄满了泪水,双手却被同样哭花了一张小脸的刘馨死死攥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皇子公主,这就是所谓的龙子凤孙呐!
她羡慕过的,她遵从过的……这些高高在上的“殿下”们,此刻也不过时在高揽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的胆小鬼罢了。
东太后教导的“天潢贵胄”在哪里?皇后训诫的“天家威严”又在哪里?不过是大太监脚下的一张烂纸!
“陛下,看来是箫姑娘,贪玩误事……”高揽谄笑着,本就佝偻的腰几乎要塌到地面。
“臣女启陛下。”薇然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只见女孩从宽袖中支出两条皓白的手臂,于地面上支起上身,撩开湿淋淋的长发,直视皇帝。
“这位公公说的话……都是******放——屁!”她一字一顿地骂道,此生第一次,将礼仪规矩都当作了狗屁。
不等皇帝开口,她便继续放声道:“臣女昧死以谏,高揽狗贼,蓄意于众目睽睽之下,使四皇子落水……臣女虽为女流,亦身为颖国公府之后。只知效忠圣上,誓死维护天家血脉!”
这个时候,沉默认罪无异于坐地等死,她是不会等死的。更不会把期望寄托于东太后那虚无缥缈的,见鬼的“宠爱”上。
“太监高揽,自隆安初年以来,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在宫中残害皇妃,谋害皇子。臣女在宫外,有见庶民百姓,只识高公公而不识皇上者;在宫内,亦有妃嫔,只求高公公宠爱而不求陛下垂幸者!”薇然的声调不断拔高。
皇帝脸色终于变了,紧皱的眉宇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自古以来,阉宦之祸未见有如此之剧者,皆在于高揽擅专威福!”既然屈服退让已经无济于事,她便要以抗争求生存!
“颖国公大小姐……”身披龙袍的男人终于开口。
女孩却知道自己此刻就站在生死边缘,这时不能说动皇帝,下一刻被沉塘的就是自己,于是仍不住口。“皇上,今日您对四殿下之死不闻不问,明日轮到二殿下又当如何?今日四皇子落水,诸皇子唯唯不敢上前,只有臣女一人舍命搭救,可见高公公威严之盛!长此以往,殿下们就要拿高公公当作君父,而不把您放在眼中了!”
“够了!”
“陛下,四殿下是您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皇子啊,陛下!陛下,啊……”
后颈上忽地传来一阵剧痛,薇然身子一软,接着便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