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姑娘……”
孙玥咬了咬牙，饶是她本性纯善，但孟葳蕤几次三番刁难于她，还是让她忍不住动怒了。
“怎么，怎么？”见孙玥示弱，孟葳蕤越发得理不饶人起来。“孙姑娘这是没话说了？这下你该承认：孙家根本就不重视箫姐姐，连她是多么尊贵的人儿都不了解，也根本没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吧？”
“你！”孙玥气极，看到孟葳蕤眼角忍不住扫向薇然的余光，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孟葳蕤她，不是无缘无故，就不顾脸面地连续对自己发难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看出了表姐对自己的欣赏，担心她在表姐心目中的地位下降——哈！多么可笑的理由？
堂堂的首辅孙女，长房嫡出，居然对别的未出阁少女如此谄媚，到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是一点依附于旁人的权势地位而已，对她就那么重要吗？
孟葳蕤，把大魏贵女的脸都丢光了！
“表姐……”孙玥无助地望向薇然。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条不停对她狂吠的疯犬，其链子正是拴在她表姐的手中的。只要薇然发话，孟葳蕤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
真是可耻啊……首辅大人的孙女。
“没关系的。”薇然安抚地执起孙玥的手拍了拍。“从表妹这里，我已经大致了解到，舅父舅母是什么样的人了。亲力赈灾……”说到这儿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治下发生了灾害，一地主官亲赴现场率领军民齐力救灾，这是官员的基本素质，像孙玥说到的那些，基本上是在江南干过地方官的官员们的共同经历。如果拿它来当作褒扬孙德平的理由……薇然不得不怀疑，最后被当作傻.逼的会是她自己。
“舅舅是个好官，舅母更是慈悲，二位夫妇和睦，表妹你又聪明可爱，我大魏能有贵府这样的官宦之家，是圣上之幸。玥儿不必担心表姐会有什么芥蒂——实际上，薇然以女子之身干政，朝中一直有忠贞之士反对，若不是大魏和圣上还需要我，表姐我，也是想回后宫享福的呀。”
“……”表姐……
唉，看着一脸懵懂的孙玥，薇然心中低叹一声。回宫，又哪里是享福呢？
“箫姐姐！”孟葳蕤一脸“震惊”地看像薇然，似乎不敢相信少女的本心是不愿揽权的。
“好了。”薇然充满威严地扫了一眼孟葳蕤，接着温和地转向孙玥。“今日我来，其实不是为了见孙大人，而是来见舅舅、舅母的——表妹就这样转告好了。可惜了呢……”
“表姐……”小姑娘愧疚地低下了头，她觉得父母的行为已经伤到了想要来见亲人的表姐的心。
“但是既然孙大人不愿以舅舅的身份见我……”薇然轻轻起身，面上亲切隐去，神色变得端庄而威严，孟葳蕤靠近搭住了她的胳膊。“那我还留在这里，就是涂招人嫌了。表妹，我很喜欢你，再见了。”
“姐！”孙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而亭外薇然与孟葳蕤已走远了。
表姐……原来威严之时，也是如此的高华，凛然不可侵犯……大魏的皇后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糟了！”她忽然反应过来薇然这是要提前离席，忙提着裙角匆匆找花园中的下人向父母报信。
……
“哟！”
先后上了装饰华丽的马车，薇然和孟葳蕤再也忍不住双掌相击，欢呼一声，接着便笑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这……这也太好骗了吧？”孟葳蕤靠在薇然的肩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天真-娇憨型的呢。”
“娇憨吗？”薇然不同意她的分类。“我怎么觉得，她反驳你的时候，很是有些胆气和急智呢？”
“急智个屁！”孟葳蕤的不屑显然残留了下来。“我嫉妒得那么弱智，她才能反击的吧？哼哼……”要是她真的功力全开，全京城有哪个男儿能辩得过她？“只要是敢对上首辅孙女的，都能说出类似的话来好吗？”
她的意思，是她伪装得极为无脑，孙玥才能看起来数次取得了口头上的胜利。但实际上，只要是社交水平正常的贵女，面对这种无脑挑衅，基本都能应对过去。
“那也赞一下人家的胆气嘛，”薇然抿唇一笑。“毕竟你是首辅的孙女啊。”
她们从前拿这招对付了那么多人，有多少是在孟葳蕤“首辅孙女”的“淫威”下直接敢怒不敢言的？
“切。”孟葳蕤仍不屑。“那也要分人，孙德平可不怕我爷爷，他的女儿要是怕我，那才是傻。”
总督三省军政的大军阀，又是在被朝廷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特殊时期，确实是不太用忌惮一位文官之首。
“……说的也是。”薇然闲闲地靠在了车厢壁上。“我也没必要替她说好话。”
她又不喜欢孙玥。
“就是啊，”孟葳蕤蹭地从薇然身上爬了起来。“箫姐姐你为什么老是替那个娇丫头说话啊，难不成，您还真的欣赏她啊？”
“那怎么可能。”薇然抬了抬眼皮，一手摸上孟葳蕤嫩嫩的脸颊捏了捏。“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我喜欢的，是葳蕤你这样的。”
那种温室里长大的娇花，人生中的一切都有父母筹划的女儿……她最讨厌了。
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孟葳蕤是孟家嫡女之耻、一味阿谀她的贱人、箫姑娘身边万年不变的小狗腿，但她知道，葳蕤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那为什么又会发生像和孙玥说话时那样的事呢？
答案很简单：她们演的。
由薇然来高高在上、慈爱宽和的大人物，孟葳蕤扮演尖酸刻薄、无脑争宠的小狗腿，有了冲突，才能让她们接见的人印象深刻。
就像孙玥，如果没有孟葳蕤这个“箫姑娘的身边人”的再三刁难，又怎么能给薇然屡次回护的机会，怎么能显示出她对孙玥这个表妹的欣赏喜爱呢？
从元熹三年到今天，不知道多少贵女倒在这一招下，以为箫姑娘“对我是不同的”。
但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如果薇然真的那么讨厌孟葳蕤，每次遇到个有点个性/才华/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就会把她骂得体无完肤，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只有孟葳蕤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呢？
说到底，大概就是女孩们不甘于人下的心思作祟——大家，都太希望自己是某人眼中的“特别”了。
然后就是，越简单的招数，效果也往往越粗暴。
这也是孟葳蕤教给薇然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