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就连皇帝,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箫……薇然?”
……
“表妹,”定定地望着来人,刘宸僵硬地发声。“你?”
当她在众多灰衣死士簇拥下踏入的殿中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她,不只是那个单纯、有善心的小女孩,还是将门之后,箫氏之女。
“殿下?”眼见着一众平城卫四散开来,白骆河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住手。”刘宸伸手制止道。
他的心很乱,很乱,震惊中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殿下。”恍惚中,耳边仿佛响起那个女孩的声音——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臣女箫氏,参见圣上、诸位大人。”
她就那样端端庄庄地站着,没有行礼,也没有低头。
“表妹,”刘宸听见自己唤她。“你……也要阻止孤么?”
“殿下,”薇然微微蹲身,双眸仍旧那么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太子殿下。“臣女奉家父之命,特……”
“薇然。”刘宸径直打断道,身体不知何时已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几步走到女孩的身边。
他半蹲下身,一手虚抚上薇然的颊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臣女只是恳请殿下听臣女一言。”
在刘宸讶然的眼神中,女孩双手交握,将他宽大的手掌握在了掌心。
“你……”在那双柔嫩的小手中,男人感受到了一样坚硬而冰凉的物什。
“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她请求道。
刘宸握了握薇然的手,直起身来。
“来人。”
二人相携走到紫宸殿西南的一处角落中。
侍卫们拉过一扇绣着白鹤的屏风,遮住他们的身影。
持着一柄短匕的红杏紧随薇然的脚步转入屏风之后,白骆河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碰上一只烛台,众臣就这样屏息望向那两道投在屏风上,若隐若现的身影。紫宸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表妹……”刘宸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家父被温晴郡主下药昏迷,北大营的士兵已经向皇城杀来了!”女孩从容的神色一瞬间转为焦急,单刀直入地道。
“你说什么!”刘宸与身后的白骆河对视一眼,均是大感震惊。
“箫帅他,不是……”
“不是的。”薇然猛力摇头否定道。“父亲他是沙场宿将,又正当壮年,怎会因区区牢狱之灾便昏迷不醒?”
“实际上,在他回到国公府之后,就立刻被大夫人——也就是温晴郡主下了药,才会至今昏迷的!”
这件事,便是她刚得知时,也是震惊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会如此……”刘宸眉头大皱。“那你说北营士卒,又是何事?”
他镇守京师与鞑靼主力相抗时,使用的就主要是后军北大营的士兵,深知这支军队的悍勇,如果再加上合适的将领统帅,绝对是天下无敌。
“是臣女的二叔,”薇然咽了口口水。“箫槐假借我父亲的名义,已经号召北营将士,要入城勤王了!”
她才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过被浸湿的衣物,便从平城卫处得到了这一急报,同时包括温晴郡主对箫巍下药等内情。当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文字形容。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是促成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她的……嫡妹?
叫箫毓然的,那个孩子。
“……箫槐?”刘宸的神情,一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哼,”白骆河冷哼一声。“不过是无名之辈尔,本将相信本将麾下的将士,定不会弱于……”
“白将军未免太小看我后军将士了吧?”不等他说完,薇然便毫不相让地反声讥道。“我二叔再不济,也曾任鹰扬卫指挥同知,也是我箫家男儿!”
饶是她本对箫氏并无太大归属感,但此时此境,这样的话便也脱口而出了。
“你……”白骆河拔剑出鞘,又欲上前,被刘宸一把拦下。
“表妹这是何意?”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既然贵府出了这样的状况……”那你来找孤是什么意思?
箫家,要么支持孤,要么被孤除去,没有第三条路!
“臣女二叔虽然召集了北营将士……”女孩昂首,踏前一步。“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家父的信物,仅仅只凭着箫门次子的身份,才统领起后军。”
“而家父早在下狱之前,便已把此物,交给了臣女。”
薇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玉虎。
“执此令符令符者,如颖国公亲至……请殿下将此令展示于后军诸将士之前,收拢其兵,以免无谓的战端!”
言罢,她双膝一屈,将玉虎奉过头顶。
“表妹……”刘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请代孤转告颖国公:他有心了。只是,箫槐其人……”
“箫槐罔顾法纪、不顺天命、擅动兵马,已败坏了我箫家的门风,一切全凭殿下处置!”
“好。”
“可是殿下,”白骆河忍不住开口道。“此举太冒风险,您若不坐镇此处,万一……”
宫变演变到这个地步,已经变成了一场“名分”上的较量。
毕竟刘宸是大魏的皇太子,他逼迫皇帝只是为了继位而已,而非摧毁这个国家。所以就更要考虑,事成后朝野的支持。
如果此时刘宸与薇然“密议”了几句,便快速离开了紫宸殿,难免不会让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油子们发现什么端倪。
要是让殿中的大臣察觉到在宫外有援兵的到来,再以皇帝的名义颁布一道讨伐他们的圣旨,偷偷派人传递出去,到时候,他们就极为被动了。
因为此刻虽然看起来他们大占上风,就连六位阁臣都在他们的屠刀下瑟瑟发抖,毫无抵抗之力,但那也只是建立在皇帝一方的军队刚好被打光了而已。
即便如此,太子也依然难以立时下手杀了眼前这些人——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而如果让这些暂时动不得的家伙们,发现了他们还有胜机、箫家的次子领兵来“勤王”了,保准又是一阵抵抗。
不论哪种情况,都只会让太子殿下即使最终登上皇位,也无法有效地掌控朝政。
而箫家的事,听起来也很是荒诞:
如今,后军真正的话事人,箫巍现在还昏迷着,而下药的人,竟是他的正房妻室。
同时,领兵勤王的是他的弟弟,而让军队归降太子的,又是他的庶长女……
这一家人万一撕撸开了,局势马上就会混乱得不可收拾。
箫薇然可以说令符是箫巍提前给他的,但箫槐也可以说是她偷的——在成年的弟弟和小女孩儿之间,正常人会选择把家族的信物交给谁?
所以,若想要薇然的计策成功实施,就必须创造一个让箫槐及其麾下真的误以为那令符是箫巍给太子的,然后整齐划一地就地归降的场景才可以。
而那样的场景,又恰是离开了此时的紫宸殿的太子殿下所无法创造的。
“没关系。”女孩自信一笑。
关于这样的状况,那个人也早就想好了计策。
“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