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弑君造反的可能，有几分？
这惊世骇俗的问句，不轻不重地回响在幽深的地宫密道内，没能引出半道回声。
梅香浑身上下直愣愣地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她所跟随的这帮孩子们……无论是姑娘，还是方小云，先是对国之重器玉司下手，现在又要“密谋造反”……
且不说成功率的问题，光是这几个名词，就足够叫人想到便遍体生寒了了好么。
可姑娘和小云两个，却都是一脸淡定、殊不在乎的神色，甚至方小云还摆出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他能早料到什么？料到姑娘会想……不成？
女官吞了口口水，还没从震惊和吐槽中回过神来，就又听到少年轻声开口。
“十二分。”
“十二分？”薇然惊讶地拔高了声调。“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从之前刘宸对皇帝封锁战争的消息，以及最近冒着风险接受了陆潇依的投诚两件事，隐约察觉出这位殿下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作为储君的本分，始有窃夺皇权之意。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方修云居然可以就这样，推测出太子已有篡位的计划！
还是说，他从陆潇依那边……又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回姑娘……”
“是陆潇依那边的消息吗，太子殿下已有计划吗，是什么样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我刚得的箫家两物派不派得上用场？
不等方修云解释，薇然便打断了他的话连声发出三问。
“不是这样的，姑娘请听在下说。”方修云连忙摆手。“关于太子殿下是否有兵变篡位之谋，在下确实不知。只能说从目前的局势看来，太子殿下或有此意，但其准备应该还远远不足。”
所谓准备，自然就是政治和军事上的准备。
政治上，自从沈首辅在明光殿外劝众臣不要再苦费力气尽早离去，有什么事悉向东宫请教开始，应该就已经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至少若现在皇帝暴卒，刘宸继位，朝野上下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反对的声音——就像是当年，先帝暴病而亡，灵素宫离奇大火，可朝中众臣还是遮遮掩掩地承认了当今的即位，并不再追究先帝的死因一样。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先帝晚年时属意的继承人十六皇子实在年幼，难堪重任，而当今圣上在即位之前已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深孚众望的缘故。
反正老皇帝已经死了，与其纠结他的死因，寄希望于一个生死不知的小孩子回来担起社稷，还不如就让现在这个成年的登上皇位，国家也不会出现大乱子。
所谓维护刘氏正统、匡扶朝廷的百官们，本质上就是这么务实。
当然，今上即位以后立即爆发出了比小孩子还要可怕一百倍的对国家的破坏力，肯定是他们当年谁都没有想到的了。
而现在皇帝既然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那么如果他忽然间死了，刘宸上位肯定也是众所乐见的事情——只要太子殿下能够做的漂亮。
只要他能够快、准、狠地取走皇帝的性命，无论是用隐晦的下毒，还是用暴力的宫变手段，文官们也顶多为先帝哭上一哭，然后充满风骨地威胁刘宸将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再之后回到朝廷上，还是该干嘛干嘛。
但若是没能一击得中，恐怕便很快就会陷入声讨的大潮之中，说他“虽然是很出色的储君，但是想要弑父的太子就不是好太子”……什么的。
毕竟，文官这个靠“忠君”吃饭的团体，还是要面子的。
就像是薇然上辈子学到的历史里，唐朝的魏徵。人家原本可是太子李建成的人，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弑兄逼父这么大的事都做出来了，他也就之嘲讽了一句，之后还不是一.门.心.思做他的贤相去了。
其原因，就是因为李世民本身的能力、威望有目共睹，玄武门之变又发动得干净利索，砍瓜切菜一般便把李氏王朝有质量的继承人给杀了个干净，大家不跟着他干还能跟谁？
所以薇然想，若刘宸真欲取皇帝而代之，估计也得借鉴这一思路。
但是现在确实在军事上的准备还不够——对于刘宸来说，他是太子，想要登基只需要现在这个皇帝死掉就好了，无需一定要带兵造反。
可皇帝凭借着刚刚发生的碎玉案，才收拢了绝大部分血衣内卫的忠心，对于东太后和皇后也是完全的不信任，想要从他身边下手几乎不可能。
而宫变，出于同样的原因，现如今皇城的禁军还是比较忠心于皇帝的。像是房阳候杨敢，他原本就是禁军系的人。
所以才说刘宸的准备还不够，尽管朝臣都已经极为认可了他，但杀不掉皇帝的话这份认可也没办法兑现。
所以……按照薇然的预想，在这种局面下，她手中的平城卫令牌和箫巍私印，才会成为可以改变局势，举足轻重的存在。
感谢东太后，从小到大持之以恒地给她灌输各种宫廷常识，才能让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学生的她，此刻能有这番见解。
可是，她的上述这些想法虽然也能合理自洽，却无法解释方修云口中的“十二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都说他还没准备好，那为什么又说是十二分？”
说太子殿下弑君造反的可能有十二分，那不就是他绝对会这么做的意思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十二分的意思，就是不论太子殿下有没有造反的意图和准备，在下都会让他有。”
因为是掌握在自己手心的事情。“所以才说是十二分。”
女孩目瞪口呆。
“呃，当然了，此事还要看姑娘的意思……姑，姑娘有此意，在下才会如此行事，若姑娘无有此意，在下当然也……”方修云急切地解释道。“您的意愿，才是我的一切！”
“……噗。”愣怔半晌，薇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你的意愿我的意愿的，这种话以后少说啦。”我心里明白且感激着的事情，你老是解释的话，不就像是我在怀疑你一样吗？
“但是，你还真敢说啊。”
所谓“太子殿下不造反，创造条件也要让他反”，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