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和奇珍吗？
梅香眨了眨眼，有些躁动的心湖渐渐平静下来。
“姑娘教导的是。”她轻声道。
不仅是少英，如果给她在在这仙境一般的群玉园中中一辈子，和出宫住到展家的小破院子中做选择，她恐怕也会选展愈。
因为像他们这些做内卫的——虽然她只是个半吊子，但也懂得那种，夜夜徘徊、巡游在皇城富丽堂皇的殿宇之间，手起刀落皆是朱门显贵，却没有一个人会认为，那些富贵荣华，是属于他们的，这样的心情。
于她而言，哪怕是外城城墙根下一座小院，也是半生梦萦的所在了。
这么想来，堂堂群玉园……似乎也没什么嘛。
“你少夸我，我教可导不了你这个。”说实话，这个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呢。
听了梅香的讲述，对于薇然震撼最大的，不是连“陆潇依”那样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居然都因为隐隐不满于皇帝的昏庸而生出反意，而是那位她素未谋面的梅师兄，梅少英。
世间居然有这样的男子，竟能引得以性情坚毅闻名的血衣内卫，在未受旁人拉拢的条件下主动生出反意。其中固有皇帝自身昏聩的原因，可不要忘了血衣内卫的本职是什么：皇家暗卫，无论当代帝王是明是昏，都要誓死保护到底的死士。
一个死士培养的第一要素，就是死忠，而那陆潇依居然会主动投诚太子，这实在是……让薇然对曾经梅香主动弃东宫而到她手下效命之事，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这并不是说她之前一直都在怀疑梅香的意思，只是看了太多内卫二心的实例，多少对于古代死士的素质产生了一些质疑。
不过如今看来……伟大的还是爱情。
“要不是你一路上提到梅师兄就走神，多少玲珑雅致、巧夺天工都入不了你的眼，我还不知道，这群玉园……居然这么没有吸引力。”
“这，姑娘……”梅香慌了神，双手绞着裙边不知该往何处摆。“婢子知错了，请姑娘责罚。”
“你给我上了一课，我怎么会罚你？”薇然坏心地说道。
女官本就绷紧的身子闻言，果然颤了一颤。
“好了，不吓你了。”女孩摆摆手。“这件事，你怎么看？”
“呃？”梅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婢子以为，陆潇依她，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凭她掌握的那些证据，足够让婢子、让姑娘万劫不复，甚至牵连到太后娘娘了。可她却没有这么做，其中的理由如果只因为我过去曾是少英的未婚妻，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除非是，她本身就早有不愿为圣上效命的心思。”
“本身就早有？”薇然咬着下唇，思考起来。“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单只梅师兄的事吗，还是有别的？”
一个能让皇帝更加信任超过周芝的内卫，她很难想象居然会主动生出背叛的心思。
不过死士这种职业，按常理也不会轻易地被派给假投诚的任务——这种事要是把握不好，对于原主人来说也很危险。
就像梅香，刘宸本意只是派她来“保护”薇然，顺便监视东太后。但哪知一时失察，连人带一整条东宫情报线都送进了薇然的屋里。
之前他在“碎玉案”中被骗，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但凡梅香传过一条真消息给他，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到今天还觉得薇然是个“聪慧坚强真善美”的好女孩了。
“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梅香也学着咬了咬唇。“只是当年曾听少英说，她离京，去执行了一个很残酷的任务。婢子猜测，或许有那里面的原因，也说不定。”
“残酷？”女孩奇道。“血衣内卫内部，对于‘残酷’任务的定义，是什么？”
应该不是简单的容易暴露、被严刑拷打吧？
“就是，就是那种……”梅香扭捏了一下。“去伪装成普通人生活的类型，有些时候是勾引某个家族的继承人，有的时候是伪装成别人的儿女，更有一些时候……是抚养某个家族，或是某个人的遗孤，操控那些孩子长大报仇……”
那是最残酷的任务了，执行回来后的女内卫几乎没有能活下去的——她们无一不都对自己养大的孩子诞生了真正的感情，最终被内卫内部清理掉了。
据说，梅香默默地想道，据说她的生母，就是在生下她后不久接到了这样的任务，于是再也没有回来。
“啊……”薇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真是，太残酷了。”
“那也得有人去做啊。”梅香语调淡淡，一略而过。“一般执行了这样的任务回来的人，情绪上都会有比较大的波动，会……”
怎么说呢？更有自己的想法，更多地去判断是非，更多地去思考任务的意义……
要是薇然能听到她心里的话，一定会告诉她这就是“自主性”。
可梅香不是一个现代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所以只能以她最近这段日子的经历总结：那或许，就是更像一个“人”，而非兵器吧。
“所以婢子想，陆潇依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很奇怪。”毕竟有太多先例可循。
“唔……”
“还有一点，就是婢子可以肯定陆潇依完全不清楚婢子与姑娘之间的关系，她来找婢子时的态度，也是坚信着婢子是东宫麾下的感觉。所以婢子想，这件事无论我们答应与否，都不会牵连到姑娘。”
大不了豁出去把陆潇依杀了，她留下来的证据也只会指向东宫而已。
“但你别忘了，太子殿下可没有理由杀贤妃。”
“姑娘……”梅香羞愧地低下了头。“婢子冲动疏忽，酿成如此大错，求姑娘责罚！”
要不是她不听命令擅自跑到鸾和宫去，导致收尾不全，就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陆潇依抓着了。
“这件事我姑且不怪你。”薇然淡淡道。“你为了为梅师兄报仇而去，那陆潇依，也是因梅师兄之故才能识破你的踪迹，这是因果循环，谁也避不开的。”
就像那首歌下句所唱的一样：强悍的是命运。
或者换句大白话来说吧，她喜欢梅香，所以宁可找借口也不想罚她。
况且女官想的也不对——有把柄被人抓住了并不可怕，薇然早就从太监们身上学到了，有些时候被人抓住的把柄，反而才能变成更好的机会。
而这个变化的技巧，她正想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