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江南的雪短而急促，一夜而来，一夜既归。地上还有薄薄一层泥泞，树枝已露出峻峭的身影。小迪妈妈把白色的奥迪停在与女儿约定的地方，平时她都是开的自已家里的车接孩子，有时送孩子上学直接去单位的情况下，她才会用公车。
她打开车内音响，这次她换了奥地利著名钢琴家塞尔金演奏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18号和24号。钢琴协奏曲是钢琴与其它音乐组织共同完成的一种音乐表现形式，音乐史上最有名的钢琴协奏曲就是莫扎特钢琴协奏曲20号，以此曲为里程碑，钢琴协奏曲的表现力被张扬到一个新的阶段：钢琴与其它器乐之间的戏剧化冲突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矛盾、对峙、追逐，互不妥协、互为激发，时而微妙成调逗暧昧的游戏、继而急转成干戈相见的对峙。一首协奏曲可以容纳听者复杂的情绪诉求，尤如此时霍小迪妈妈的心情。
还有十分钟，就要下晚自习了。根据家长委员会的通知，从明天起，校方将取消晚自习。霍小迪妈妈拿出手机，这是一款OPPOR7的手机，充电五分钟通话二小时，这句广告语通过中国最喜人的娱乐节目而植入了受众心里。使用了短短四个月后，她就爱上了这个手机，首先经摔，同样的高度，三星摔下来，碎了一个屏，花了三百块，而OPPO却安然无恙。小迪妈妈妈特别喜欢耐用的东西，只要耐用就可以陪伴她很久很久，不是吗？
手机刚上网，QQ上就闪出了五十多条未读信息，现在一般都用微信了，朋友很少用QQ联系，只有与学校、家长组建的多群依然保持着特别的活跃。小迪妈妈点开一看，五十多条信息都是在声讨学校取消晚自习的事。
刚上高一才半年，就开始上晚自习，是不是太早了，小迪妈妈心里这样想，但学校的安排她基本上是听从孩子的意见。每天看到孩子上完晚自习八九点到家还要做作业，觉得实在的辛苦。如今学校宣布取消晚自习不是正好让可以让孩子们休息一下吗？令小迪妈妈没想到的是，QQ家长群里的家长们却不依了。小迪妈妈用拇指滑动着手机看着一条条声讨短信：
“*中就喜欢拍区教育局的马屁？”
“听说就是因为二中跳了一个，就取消了。”
“怎么能这样，长江还淹死人呢，那是不是都不许游泳了。”
小迪妈妈皱了皱眉头。善有趋同心，恶也一样有。但大家把冷漠当成一种客观时，都会显出一种麻木，并且称这种麻木为理性。
“听说那孩子本身好像有点……。”
霍小迪妈妈心里一惊，但没有跟贴说下去了，她记住了发这个贴的家长叫程霄霄。按老师的要求，群内所有家长采用实名制。
“其它的区的重点高中都没有取消！我们取消了，孩子成绩下滑，谁来负责？”
“对呀，听说别的高中晚自习都在赶新课。”
“下周，几所学校的家长一起到教育局抗议，我们也报名参加了，你们要参加的都可以来”
“几点？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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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妈妈断掉了网络，在塞尔金演奏的莫扎特第24首协奏曲中轻轻闭上双眼。有时，她觉得自已需要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无论去思考家长这种态度本身还是参与其中，都会拉近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她知道在主渠道教育体制中，家长的作用与地位日益突显，家长的教育理念与教育养成正在对学校教育本身形成压力，而部分家长的趋利的教育价值取向更赤裸裸地给教育涂上一种看似魔幻而实质让教育走向悲观的色彩，人们一边摈弃着分数决定论，一边却前赴后继地去践行它。在现实生活中，这种趋利性的说服力远远胜过一些需要一生来寻求答案的的大道理。
协奏曲中，钢琴的乐曲部分正在机智地摆脱着弦乐部分，仿佛身着丝稠的维纳斯从追求者宽厚的臂膀下滑脱，却转而从后面柔情地抱住他的腰身。雪夜的气温很底，小迪妈妈感觉身子被旋律紧紧地包裹着，小小的车厢里竟有一种温暖。
车窗被轻敲时，小迪妈妈从一种模糊中清醒，车是自动上锁的，她看到了小迪神采奕奕的脸与亮晶晶的眼，她按下开锁键，一阵清洌的空气随着孩子一起扑进了车里。
“妈妈，这次我们班全区统考考了第一！”小迪一进来，就开始报喜。
“喔，全区第一，真不错，你呢？”这个区的教育质量在全市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个全区第一的含金量不容置疑。
“我呀，千年”小迪故意停顿了一会，然后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老妖”
“第二呀！”小迪妈妈发动了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女儿，这个和她相依相伴，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的孩子，有时她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更多的品质像她的爸爸：保守、严谨、乖巧……。而只有在她机灵、调皮时，她才能看到自已的影子。看来，她今天的心情真是不错。
“是呀，第一还是刘大书龙，妈妈，你说书龙他怎么那么聪明呀？”
“我也正想问你呢，宝贝。”小迪妈妈看着前挡风玻璃起了一层雾气，她松了手刹，按下了除雾开关，轻轻松掉离合，车子在雪夜稳稳起步了。她特别喜欢看雾气消散，眼前变得清晰的过程，哪怕这个过种只有几秒钟，却特别让人醒脑。在电视特技里，有一种专门叫雾窗的功能，就是把画面处理成雾状，然后在帧频处理下呈现渐渐清晰，一般这种特技用在专题片的开场。
人们对模糊不清的事物总有一种想看清的愿望，而这种特技就是给人们视觉神经带来满足感。雾气总是散去，世界本来清晰。无论好奇还是困惑，人们总归是要看清这个走过一遭的世界和相伴一程的人们。
“唉，我也说不清楚”小迪说，“只是觉得他很刻苦。”
“你也很刻苦呀”
“妈妈，不一样，书龙的刻苦，是自己思考。我的刻苦是花更多时间来理解。”
“怎么说？”
“你看呀，书龙是没有条件培优的，他就是没事抱着书本和笔记自已琢磨；我有那么多优秀的老师帮我，他们教的思路我认真理解就可以了，所以我觉得书龙比我更了不起。”
“哎哟，都很了不起。”
“妈妈，我总在想，如果我出生在书龙那样的家庭中，我会比他优秀吗？”
“如果你的妈妈还是我，就会的！哈哈哈”小迪妈妈说完，母女俩都大笑起来，车内被调小的钢琴协奏曲仿佛在前面为她们铲平了一条路，让她们在这雪夜泥泞中，可以轻快地起舞…………。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