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这是一幢三十一层的大楼，因为新闻的突发和工作节奏，新闻直播部被安排在四楼，其实相当于一楼。大楼门厅的挑高层就占了三层，然后就是四楼，500平的演播厅和300平的演播厅都在四楼，再加上新闻直播部采访一组、采访二组的办公区，整个四楼显得满满当当的。但是到晚上，这里明显空空当当。
总监、书记和助理都没走，他们在等监察处对上报的情况说明的审核。总监助理在接到小迪妈妈的情况说明后，加上了频道意见，尤其提到了该同志是业务骨干，负责大型新闻直播节目。但在给总监审查时，总监这段话去掉了。
书记的手机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马上接听了电话。
”好的，行。。。“书记恭敬地说。
挂上电话，书记对总监说，”监察处的电话来了，他们准备如实上报市纪委，对事实本身，还要征求本人的意见。所以明天早上十点半，我，总监您还有当事本人，要一起去台领导的办公室。您看，是您来通知，还是？”
“你来通知吧。”总监对助理说。
“明天的汇报很重要，她总是不接电话，万一晚上又不接电话呢，我得想办法，给她发短信好了。”
“好，你们辛苦了，都回去吧。”总监把手一挥，有点心烦意乱。人都走之后，他点了根烟，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做出了决定，出了这个事，一定要人出来担着，如果事实相符，该她担的，那就得由她来担。现在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的态度。他无论怎么做，都很为难。他保她，会被人说成是娇宠；不保她，会有很多人说他不义气。他之所以这次没有保她，一则出于党内严查的高压态势，二则从私心来说，他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难以掌握她。但是听说，她今晚的直播就没有坐阵，真是太任性了，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到位。
但是，他是不是能保她，而没有保呢？
他拨通了台长的电话。
“这个事，监察处的下午就跟我说了，我的意见是上面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码是一码，她的业务能力是公认的，你们做好思想工作，不要让她有包袱。”台长说。
台长的话让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在更高层面排上了队，这让他心里有点复杂。按理说，一个总制片人的处理是不会汇报到台长那里去的，通过几次会议，台长直接点她的名说事，他心里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并不担心，在职场，大部分话语权还是掌握在男人手里，再说，像小迪妈妈这种天性比较超脱的人，哪怕再有才华，也不会在仕途上有很大作为，她太不会经营了。
一根烟抽完，他决定不给小迪妈妈打电话。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明天下午让新闻直播部的副总制片人到我办公室来，明天上午的碰头会一定要通知到位。”
小迪妈妈习惯早起，她要给女儿准备早餐。今天她做的是杂酱面，在这个城市这种面还有一个更地道的名字，哨子面。她将青椒切成丝，把牛里脊切片切丝，用生抽酱油盐制一小会，加点淀粉调匀，温锅加点油，先将青椒爆炒一会，撒点梅花盐，然后把牛肉丝倒进去，翻炒一会，待牛肉丝一变色，起锅。然后在锅里盛上水，冷水加银鱼，水开后下面条，面条煮开后，加少许精盐。捞面条时带点水，然后把炒好的哨子倒在面里，拌匀。
一碗哨子面香气四溢。小迪妈妈又淋了一点麻油，然后，不停地拌着面条，如果时间长了，面条很容易粘在一起，得不停地拌。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小迪起床的时间了，不知为何，今天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特别平静。
昨晚，她的手机收到了今天早上到台监察处碰头的通知。这叫当面问询，她懂，因为她还兼着新闻直播部的党支部书记。她没想好到时该怎么说，她向来是个灵感型的发言者，她喜欢说话，喜欢在镜头前，在聚光灯前，在众人前，人越多，她越不紧张；她知道，这个世界坦荡与裸露在众人面前时，是安全的；在一个人时，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充满着危险，她反而觉得紧张。
小迪在车上吃着早餐，她通过车窗向外望去，雪已彻底停了，雪晴时，天会是湛蓝的，但地面会是泥泞的。空气是清洌而甘甜，今天全区统考的成绩就会出来，老师们改卷子的速度一向神勇，这次的题目并不难，她对自已不担心，她担心琴台，如果这次考砸了，是不是就要学文科了；那按她的个性，就要与家里作一次决裂般的斗争。
车厢里有杂酱面的香气，小迪妈妈觉得心里满满的。有时，认真地、心无旁骛地下一碗面，会让心里很多东西苏醒。现在许多人想过慢生活，去练瑜珈练太极，在吐呐的气息中找到曾经被忽视的慢的感觉。其实无需太麻烦，在小迪妈妈心里，这种慢的感觉就在一碗面渐熟的过程中，在一口饭被咀嚼出的甜味中，在一管酸奶被吮吸后的咂摸中。。。。。
小迪妈妈从后视镜里，看着小迪吃得香甜，不禁心里暖暖的，女儿，是她对这个世界最温暖的情话，也是这个世界给予她最幸福的馈赠。她从未失去什么，如果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她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通过前档风玻璃，小迪妈妈看到这个雪后的世界。是，雪后的世界远不如雪景中的世界浪漫，雪后的泥泞也是你嫌弃的坎坷，但浪漫只是这世界一瞬间的风景，却不是归宿；而泥泞却是这世界的真实。
不远处，有个孩子穿着套鞋，用劲地踏在雪地里，把污秽稀烂的冰雪水踩得啪啪作响，他一边笑着，一边高高抬起脚，狠狠踏在地上，冰泥水四溅而起，伴着他的笑声，小迪妈妈突然看到了隐约的春天。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