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县,位于蜀地,是往北去京城往东去苏地必经之处,虽然县城地方不大,只有一个不大点的客栈兼茶馆,还有一排排高高矮矮纵横放置的各类食肆商铺,但是身居交通要地,这不,来来往往的商贾侠士多了,也就渐渐热闹发展起来了。
迎客楼就是易县那唯一的客栈,每天中午都聚齐了不少歇脚的商人和侠客,他们到这迎客楼不仅是吃顿便饭喝喝茶歇歇脚,更为了听听迎客楼的活招牌---说书先生王瞎子每天中午一个时辰的“江湖早知道。”“江湖早知道”栏目常常会讲一些江湖上的大事、趣闻,有时客官要是运气好,赶上王瞎子心情好了,还会听到一些真真假假害害羞羞的桃色花边野史八卦,也不知道这年近半百的不起眼的老瞎子都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今天也不例外,不大的迎客楼坐的满满腾腾,还有不少来晚的人站着,都闹哄哄一脸期待。突然,一群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一处盯着,只见王瞎子穿着那身天天不换也不见脏的青色长衫,头戴着白色方巾缓缓走到中间的茶桌坐下,紧闭双目“唰”的一下摇开手中木制扇骨的百折扇,纯白扇面上面遒劲有力生龙活虎的书了个“闻”字,他扬扬得意的摆了摆头,摆好说书架势,四处颔首:“世事多变,江湖凶险,各位闯南走北的客官可累否?不妨歇歇脚听我这王老头讲讲趣事,真真假假况不论,当笑谈尔。”这是他每天都会讲的开场白,接着他就开始讲起最近的一些新鲜事,什么某某门派的守门打败了来踢馆的还笑曰战五渣呀,什么这个门派的大师姐和敌对门派的大师兄是一对啊这些八卦,按照惯例,越往后,他讲的东西就越重要越引人入胜,今天他也是在开始将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情讲了一些,一些客人听的不耐便开始起哄:“王瞎子,还是讲你压箱底的吧!”这王瞎子为人平和,从来不生气,所以来听的多的和他熟悉的人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也都闹腾开了:“是啊王瞎子,还是讲讲剑侠无花的故事吧!”
剑侠无花是近几年江湖上新窜起的一个得势后生,听闻一手剑法使得干净利落,不像其他门派喜欢花胡哨的摆架势挽剑花,他新出江湖第一个年头,就将以剑法闻名的空山派从门童到守门挑了个遍,常常是他的对手还没看到剑招就已经败下阵来,空山派掌门呕的半死的看着这岁数至少比自己年轻一半多,连挑三十多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后辈说:“你!你这不合规矩,起承转合准备动作都没有就一剑下来,习剑之人应该将剑舞的空灵潇洒剑花圆润。。”他还没说完就被这一脸不耐的后生一剑敲晕:“就是不喜欢舞剑花,你奈我何?”然后扬长而去。后来这段空山派的丢人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了,人家哄笑之余就送了那年轻后生一个外号,无花——舞剑无花。无花自在空山派闪亮登场以后,又连挑了几个以用剑出名的门派山庄,均是以全胜的姿态潇洒而去,剑法依旧诡异不同于其他派别。传闻他喜着一袭黑色劲装,以白色薄纱遮脸,身姿绰约,声音邪魅,比偶像还偶像,迷死了一干不谙世事的少女少妇。一时间世间行走的侠客都喜欢着黑色劲装头戴白纱,腰里别着柄剑不管会不会用,可见无花风头之劲。易县迎客楼的王瞎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无花的故事,常常将其当做每天江湖早知道的重头戏,讲的活灵活现如同身在现场,普罗大众也爱听这些有个人英雄色彩的故事,于是无花的故事变成了王瞎子的招牌,王瞎子也成了迎客楼的招牌。
“今天老夫压箱子的段子却不是讲那剑侠无花。”王瞎子神秘兮兮的摇摇头,得意一笑,似乎脸上的瞎眼能将全场所有听众瞠目结舌的表情看到一般摇头晃脑的扇了下扇子:“今天这重头戏,却是咱这不远处的唐门发生的事情。”唐门位于蜀地众山之中,门中众徒行为低调少现于世人面前。纵使如此,也无人敢小瞧唐门,不仅是因为传闻中唐门门主唐俊天武功高强如今世间罕有敌手,更是因为唐门独门绝技:暗器。刀剑易躲,暗器难防,谁也不想整天过的提心吊胆不是?所以王瞎子这唐门两字一出口,整个闹腾的迎客楼竟是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如此隐秘的唐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被王瞎子当做重头戏,而王瞎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大家都疑惑又好奇着,眼巴巴的看着王瞎子等待着下文。王瞎子又是颔首一笑,也不再拿乔,抑扬顿挫的说道:“唐门门主唐俊天决定将掌上明珠唐玉颜嫁给藏剑山庄大公子尹剑逸!”随着他话音落下,手中的折扇也是“刷”的一合,“咚”的一声敲在了旁边的茶桌上,这一声轻响像是一个信号一下点燃了虽然人满为患但是安静无比的迎客楼,众人瞬间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像是一口巨大的油锅滚进了凉水一样吵的热火朝天。
也怪不得大家惊讶,现在江湖上有两个庞然大物,一个是占据北方的涟漪阁,一个是藏身于苏地的藏剑山庄,涟漪阁善刀,藏剑山庄善剑。古话说的好,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这涟漪阁和藏剑山庄实力相当谁都不愿意去做那只母的,所以就产生了矛盾,各种明争暗斗,但是表面还装的一副和谐无比发誓手拉手共建美好社会维护江湖和平的虚伪样子。涟漪阁一派善刀,还善经商,商铺遍天下,财力雄厚;而藏剑山庄善制兵器,所以同各大门派乃至于皇家都感情颇深,武力雄厚。两个庞然大物一直都保持着某种奇妙的平衡,今年我做武林盟主明年你做,也算相安无事。但是如今藏剑山庄拉上了唐门这股不小的隐形势力,江湖上南北微妙的平衡肯定要被打破,那些有心思的侠客都明白,这江湖,怕是要变天了。
王瞎子又晃开了扇子接着讲道:“唐俊天妻子过世的早,就留下这么个宝贝女儿,唐俊天对其可谓是放嘴里怕化放手心怕凉,他曾同人说过,唐门就是自己掌上明珠出嫁的嫁妆,而且听说那唐玉颜可是个花般的娇人儿,雪肤玉肌,杏目琼鼻樱桃嘴,身姿甚是美妙,见过她的人都说,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王瞎子似乎看到过一般活灵活现的描绘着唐玉颜的面容,周围侠客竟是都听的痴了,手中的茶凉透了也不知道喝,只恨自己不是那好命的尹剑逸,能娶到如此娇妻得到如此丰厚的嫁妆。突地角落里一青年身形黑衣侠客轻轻嗤笑一声开了口:“那唐玉颜要真这么好,为何直到现在才有人****提亲?依我看那唐玉颜定是个丑若无盐的泼妇,唐俊天为了遮丑才到处讲自己家姑娘美若天仙!倒是可怜那尹剑逸了.”说完又是一声嗤笑,男子字字珠玑声若琉璃,就连那嗤笑声偏都让旁人觉得动听的很,他话一出全场人都是一震,都齐刷刷望去想看看口出这等狂言的少年是何等相貌,只见角落里那黑衣侠客也是模仿无花打扮遮了个白纱,坐在角落一张茶桌前,现下虽然大家都朝他望去,他身形都未曾晃过一下,头也不曾歪一下,一副不慌不乱淡然神定的样子,浑身一种浑然天成的傲然气度!
虽然他同无花作了一样的装束,但却让人觉不出他是在东施效颦的模仿无花,好似他本来就该是这么个打扮,加之他声音朗朗颇为动听,一时之间无人叱责他方才大胆的言论,都是在好奇的在判断此人身份。王瞎子转向那黑衣侠客,双眼仍是紧闭,笑意却更深:“江湖才俊多于过江之鲫,但是却无人敢向唐门提亲,全是因为,那唐玉颜自幼被唐门大力栽培,一手暗器功夫竟赶得上唐俊天七成!而且她跟着自己姥爷无名老人更是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用毒功夫!况且那唐玉颜刁蛮任性,眼光又高的离谱,先前来提亲的几个莫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毒的一身病丢出来——这般狠毒女子,自是无人敢娶了!”众人大失所望,这般美妙女子,竟然如此凶狠恶毒,虽说玫瑰花有点刺不影响美观,但是这玫瑰花刺要是要命了就还是不要靠近亵玩了,美人再好,也要有命娶不是?大家对尹剑逸的嫉妒之情顿时变成了怜悯,娶了这样的媳妇。。唉.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今天王瞎子的八卦着实震撼,所有人都听得过瘾慢慢回味。“你这老头倒是知道的不少,有意思。”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打破大家的回味,仍旧是那黑衣侠客,他这次没有坐着任由大家观看,而是甩出一串铜钱叮叮咚咚的砸在面前未喝的茶碗里头,然后抓起靠在桌子上用黑布包起的长条剑状物品,慢慢的走出门去。
王瞎子笑了下:“今日的江湖早知道就到这里了,各位客官要是听的还舒坦了,明天同一时间再见!”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和刚被先生宣布放学了的孩童一样乱闹起来,有相互交谈刚刚听到的八卦的,也有起身离开的,王瞎子也慢慢起身离去,说来也奇怪,茶馆里面那么多人,地上还不时的有橘子皮瓜子皮,王瞎子却都能准确的避开,不慌不慢的慢慢消失在迎客楼门口,临出门他隐隐带上了丝笑意,朝着那黑衣侠客离开的方向,轻声道:“无花!”
没错,那名在茶馆里面出声打断,拆王瞎子台的黑衣侠客正是无花本人,他现在正郁闷的穿梭在易县的食肆街道上,他的新闻竟然没有唐门嫁女那类破事值得关注,无花很不开心,要知道,最近他可是向涟漪阁的大公子纳兰辞下了战帖啊,他是要和人家PK啊PK啊!这类大事难道不值得说道一番?江湖上还是庸俗之人多,竟然都喜欢听那些情啊爱啊的无聊事,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练练剑呢!他叹口气,摸着手中裹了黑布的斩尘剑,最近遇到的对手让他拆开裹剑布的欲望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能和自己不分伯仲的对手酣畅淋漓的大战一番呢?真是英雄寂寞.。。
不过这次的对手让无花也难得生出了些许难得的好奇感,虽然涟漪阁是个用刀的门派,但是纳兰辞却是个用剑的高手,去年武林大会上他一手浣溪剑法使得出神入化,连藏剑山庄庄主尹吟风见之都抛开成见赞不绝口,而且那纳兰辞也生的眉清目秀加上家境殷实,在无花出现之前他也算是江湖头号偶像,只不过最近被无花的风光掩盖了些许,不过也仍旧是江湖人气偶像前三名的,毕竟说到嫁娶问题广大少女还是很实诚的,无花是很酷帅,但是万一本人是个穷光蛋呢,加上也没人看过他的长相,谁知道是不是会让大家失望,所以像纳兰辞这种知根知底的上进世家美男子还是很受欢迎的。
“希望传闻不要太言过其实。”无花叹口气推开面前不起眼的小面馆,准备吃点午食然后找地方打尖明天好接着赶路,门没推开倒是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大小声:“哪里来的吃白食的小乞,阿福给我打一顿丢出去!”“我真是忘记带银子了!我晚些肯定能给你们送来.”“每个吃白食的都是这么说的,台词都不带变的,阿福,阿福人呢!”无花一愣,手已经下意识挑开了门帘,只见面馆老板背对着自己堵在门口,而那个吃白食的额。。少年正面对着自己站着,满身满脸的污浊,不过一双眼睛倒是亮的出奇,此时双手拮据的扭着衣角,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挪着脚步,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破旧旧看着的确不像能再回来送钱的样子。无花叹口气皱皱眉准备换家店去吃,不料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饱含惊喜的叫声:“大哥!大哥!”然后背后一阵风袭来,无花下意识的向左避开来,却还是感觉自己袖子被人用力拉住,他扭头过去却是傻眼了,那吃白食的少年拉着他袖子眼中带泪委屈的哭诉:“大哥,我以后一定听话,不乱跑了,别生我气了!”话里的委屈劲别提多浓郁了,连无花自己都一时晃神想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弟弟..身后的面馆老板想了想自己脑补了许多情节--想是少年顽皮贪玩离家,自家哥哥来寻了,看这哥哥身形不俗,现在想想那白食少年也的确是透着股机灵劲,估计也是个大门大户家的少爷,还好没真为难那少年,他堆了堆笑:“那这位客官把自家弟弟的面钱结结吧,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说完面馆老板拱了拱手。
“哥哥,哥哥别不理我,我以后一定听话。”白食少年又可怜兮兮晃了晃无花的袖子,无花顿时觉得头大,望着面前少年明亮的双目他怔了怔,默默的伸手掏了排铜钱丢给了老板,就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接着一个晃身行云流水的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抬步朝门外迈去。身后的少年愣了愣,看着自己突然空掉的双手,双目闪了闪追了出去。
“大哥,大哥!谢谢!”白食少年快步追去围绕在无花的身旁:“大哥你真是我的恩人,不然那老板就要叫伙计把我打一顿扔出去了!”少年口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无花不为所动也不做声只是一个闪步避开少年又想抓来的手,快步走了几步拉开了距离。“那老板真是小气,不就吃了他一碗面嘛.”白食少年不放弃的朝无花接着追去接着呱噪:“大哥大哥,恩人恩人,您尊姓大名呀?碗面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定会还你的。”
无花见闪了几次都闪不掉索性停下脚步:“我不用你还,你别跟着我了。”他冷冷的放下了话刚想迈步,那只有力的小手又抓上了他的衣服,面前的少年眼中闪着星星:“恩人,恩人你声音好好听呀!您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传说中很红的!!”无花头都大了,自己名声竟是大成了这样!不过面前这个少年从声音就能认出自己倒是真有几分聪慧,至少比刚刚迎宾楼那些人有眼力劲,他不由得对面前的少年多了份留意。结果少年激动半天终于开了口,带着崇拜:“你就是那个红透江南的小荔枝吧!唱凤求凰的小荔枝!”无花一个踉跄,小荔枝是名男伶,在江南倒是真有几分名气,不仅是因为其黄鹂般的嗓音,娇美的面容,更是因为他是.是..无花顿时冷了眼眸,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就抬步用了功力飞奔离去,直到渐渐听不到身后的恬噪的声音才放心的进了面前的食肆,要了饭菜,慢悠悠吃了。
无花吃完又休息了会,喝了盏茶,这才心满意足的抬脚刚要出门,却看到食肆门口蹲了个虽才认识半日却眼熟的不得了的少年,那少年本来蹲在角落无聊的拿着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地面,此刻听到脚步声看到无花出来了,一张小脸顿时亮了起来:“恩人大哥,你吃完了?”无花愣住了,下意识躲掉了他又伸过来的脏手:“你跟踪我?”他不由得生了份警惕,这么多食肆,他怎么就能跟过来的?人在江湖本来就该多份警惕,这少年难道并没那么单纯?无花的眼神渗出了几分凉意,不过隔着面纱,估计面前的少年是看不到了,他仍旧开心的咧嘴笑着,双目还是亮的出奇:“刚刚恩人大哥去面馆肯定是饿了,在面馆又没吃肯定还会找食肆歇脚,我刚刚看见您朝这个方向去了,就挨家食肆伸头找看着,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您,不想打扰您吃饭,所以就在外面等着。”白食少年似乎是没听到无花话中的堤防,兴高采烈的说道,因为走得快些的缘故,他的小脸上有些汗珠,混着污泥像一只可怜极了的小脏猫,但是偏偏红扑扑小脸上全是笑意,看着有些。。温暖。这念头一出无花自己先吓了一跳,他定定神:“你找我做什么?我说了不用你还了。”他说完突然想到,这少年定是没钱,所以想朝自己讨点钱吧,心上的刚冒出的温暖顿时散去不少,他又将手伸进了钱袋打算取些钱给这少年,就当买个清静。
只见那少年羞涩的低下头:“我是想起,我还没告诉大哥我的名字,我娘说,闯荡江湖要知恩图报,所以我把我名字告诉恩人大哥,以后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出力!”他说完以后又拿那晶晶亮的眼神看着无花:“我叫莫小暖。”还没等无花诧异这少年的名字怎么那么女性化,莫小暖就摘下了头上脏乎乎的方帽,一头乌亮的青丝倾斜而出,披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映着开始西下的夕阳的余光,分外动人。
“做男装打扮行走是怕江湖险恶......不过我觉得大哥是好人,所以我不愿意瞒着大哥。”莫小暖望着无花,带着几分羞涩。
“咚!”——这是无花手中的斩尘剑掉到地上的声音。
我们无花浪荡江湖颇久,斩尘剑脱手的事儿,这倒是第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