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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碎裂,干瘪的枯蛇

江枫城,雪峰山,天云殿。

殿内,本来空旷,殿外,雾气蒸腾。

此时,殿中却是人头攒动,挤满了天下各派的人众,将这广大的空间几乎全部占满,从殿内一直到门口。

只是,即使多了这么多人,森冷的天云殿内却仍然静默得有些可怕。

秦江龙坐在殿内正中主坐之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子也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而他的手臂,像一条干瘪的蛇,从髹金雕龙木椅的扶手上垂下,似乎臂骨断了一样,只是软软地垂着,手臂的末端,就是他的鹰爪一样锋利的左手,残缺的手掌上两根枯枝一般的手指飘荡在空气中,甚是醒目。

江枫城大战已经结束,作为最后的胜利者中的主角,身为御龙帮帮主的他理应享用这软和又尊贵的髹金雕龙木椅。天云殿的这张龙椅,除了这里,只有临安皇城的皇帝才有另一把。

这是往日只有枫城城主才能坐的椅子,记载着这座城池往昔的荣耀。而现在,大战已经结束,城破,人死。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然而秦江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心。

此时,他正冷冷地盯着面前——

大殿底下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离得近的,正是中原五派的掌门。

错了,准确的说是中原四派的掌门人,因为第五个门派,也就是中原五派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门派已经覆灭了,就在刚才的大战之中。

如果不是这样,秦江龙能坐到本是枫城派掌门的座位上么?

显然不能!

他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离不开自己对本来地处南疆荒蛮之地的御龙帮这几年来的苦心经营。

也离不开这四个在大战中本来是敌人的中原大门派的反戈一击。

也离不开奇门四方中,那些长年隐遁山野的方外之士的帮助。

更离不开一个在朝中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而现在,这一场大战之后,终于到了这些胜利者重新安排天下格局的时候了。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重要的会议。但奇怪的是,大殿中所有的与会者的脸上也没有看到丝毫的胜利喜悦,相反,几乎每个人都在沉思着什么,全都闭口不言。

“秦掌门,现在大事已了,你的仇也报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办到。”一个身着紫色公服的官员打破了沉默,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个头瘦而且高,可是他的表情却是不怒而威。

“你要我答应什么事?”秦江龙盯着眼前的这个朝中大员,冰冷的眼神中突然涌起无限杀气。而他的心,更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抑制。

“只是小事一桩,那就是杀了——吴婉!”那瘦高的官员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只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说到这里,大家的心都是一震。

“我如果不杀呢?”秦江龙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瞳孔一缩,朝向他的下巴微仰了一下,显得咄咄逼人。

“刷”地一声,几乎是秦江龙话落的瞬间,一阵寒光闪过,那朝中大员身后立着的十二个人的手中,就忽然形成了一片耀眼至极的光网——

十二把发光的幻剑,擎在那十二个人的手中,晃动着在场诸人的眼睛,莫可逼视,所有人都不由伸袖子遮了下眼睛。

十二京都卫,绝不是闹着玩的。

作为大宋朝韩丞相的贴身侍卫,这十二个人的武功,天下没几个人敢挑战。而他们保护的人的权威,更没有人敢挑战。

韩丞相一摆手,十二人的幻剑又凭空消失。

“你可以不杀,只不过你要看在座的诸位同不同意了。”韩丞相语气依旧和缓,他看了秦江龙一眼,向着周围环视了一圈。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苍然白发的老道士,老道士虽然已经年过二百岁,可是看起来仍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最显眼的,还是他身上穿着的一件紫黑色道服,竟是如此的鲜艳。平日里,老道士总是给人冲淡平和,气定神闲的感觉,可是今天,他却很反常的因愤怒而不停地颤抖,老道士还没有说话,旁边侍立的一个道人却开口了:“吴婉是我教的一大叛徒,她必须死!”

老道士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老人,他也老了,不过比起老道士来,他还年轻的很,因为他只有九十余岁,无论何时,他都是这么慈眉善目地笑着,所以他的人缘很好,可是今天,他的脸如同死灰一般,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不说话,很可能代表的就是默认。

老人对面坐着的,首先是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年方二十有余,举止间显得很是稚嫩,此时,听到韩丞相的问话,他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他身后立着的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声,于是他终于决定了下来,“必须要杀了吴婉!”他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没有一丝的决断之气,反而有些结巴。

“张楼主,你看呢?”韩丞相又问道,在最下首处,坐着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他看到丞相在问,连忙躬身笑着,讨好地说道:“一切凭丞相处置!”

“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不知意下如何?”韩丞相又向着后面坐着的几位方外之士问道。

“韩丞相英明神武,为国为民,难道我们这些闲云野鹤还能说什么吗?”不远处,一个身形微胖,秃顶的人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中一张薄薄的纸片,眼尖的人可以马上认出,那是一张会子,至于值多少两,谁也说不清。

韩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众人都问了一遍后,他终于回过头来,威严的目光又看向了正中坐上的那个显得无力的男人,“秦帮主,你可以决定了吗?”他的话语依旧和缓,可是谁都能听出来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逼迫。

所有的人的话好像汇成一股洪流,向着殿中坐上那人滚滚而来——

秦江龙只觉得,他的脸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的……

许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牙缝中终于蹦出了几个字:“把吴婉带上来!”话音刚落,一个身形娇瘦的女子很快被带了上来。

女子双手紧捆,嘴唇紧封,被连推带搡地按在地下跪倒,此时,她正奋力与两双有力的大手在抗争着,在反复拼命后,她终于抬起了头,双眼死盯着他——秦江龙。

座位之上,张楼主也看到了这个人,他突然如电击一般,脸上遽然间变为了死灰色,愣在了那里!

他刚才还是堂上唯一能笑出来的人,现在却已经哭不出来!

秦江龙却没有去看,他的脸色已经青地发紫,一把锐利的宝剑已紧握在手上。古朴的剑鞘上,雕纹已经有些暗淡,最奇怪的是,剑身比普通的剑长了半尺有余。他缓缓地拔出了宝剑。青而冷的光泽在剑鞘上流动了起来,如同潋滟的水光般地流动着。黄金镶嵌的剑柄上,刻着三个大字:青釭剑!!

他冷似坚冰的心在颤抖……

众人毒辣的眼光刺在他身上,片刻之间,时间已然凝固,可怕的寂静让他无所适从,剑身反射的亮光正肆无忌惮地晃动着他的眼睛,但地上跪倒的她,眼神却比剑光更加冷,让他无法直视。他必须要做出行动了——

不能再等了!

他握紧了长剑,心一狠,闭眼的瞬间,呲的一声,伴随着喉咙发出的闷哼,他的面前,女子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秦江龙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今生再也无法忘记的画面: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滴滴泪水还在无止境的滑落,可是,她的嘴角,秦江龙分明看到,竟挂满了……浅浅的微笑!

他的心猛震了一下,长剑伴随着鲜血,从手中急速滑落……

“哗啦”一声,大殿之下,张楼主颓然地倒了下去,他的身下,黄梨椅子碎成了数节,凌乱地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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