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何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子一震,从记忆中猛地醒了过来。
忽然他觉得身上一湿,伸手一摸,才明白,原来,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涔涔而下!
三年前的那一天,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初入大牢的第一天,这份给他的见面礼,果然不轻。
何欣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不由生出无限感慨来,葡萄一样的眼中顿时泛着迷幻的光,只见他摇了摇自己扁瓜似的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张大哥果然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啊!”
——
天下这么大,世事繁杂,人间百态,所在多有,一个人,怎么能够什么都知道呢?
换了是谁,都无法相信这一鬼话。
但是何欣就相信了,而且是从心里完全信服。他清楚地记得,在临安大牢的这三年里,张大哥给他讲了天地间各种各样的事、各式各样的人,各门各派的斗争,当然,还有各顾各的无情。
发霉阴森的大牢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张如海给他讲了许多许多,何欣就是在他的大哥无穷无尽的讲述中度过的,在这漫长的讲述中,他终于渐渐驱散了心中的孤独和恐惧,也最后适应了那个恐怖的大牢。
所以他现在深信,这个张大哥就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至少他认为是这样。
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这么想,在临安大牢中,还有三千条狼都是这么认为的。
三千条狼?!
何欣突然就看到,三千条狼已经向着他围了上来。
无数双诡异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说不出的恐怖而渗人。从黑暗深处,向着他,一步一步地压了上来,伴随着无声的脚步声。
很快,就在他身边围了好几圈,无数的狼,都恶狠狠地盯着他,尖尖的脸上,是绿色的眼睛,龇出的雪白的牙上,不停地淌着涎水,一滴滴地流下。所有的狼围着他,几乎使何欣喘不过气来。要把他立刻撕成碎片,然后吃掉!
群狼的前面,站着一只猴子,在狼群里看来,显得甚是突兀。但所有的狼都明白,有这个猴子在,他们今天似乎才有肉吃。
没错,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吃过肉了,现在几乎是闻着一点血腥味,就会亢奋不已。
可是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一个劲的龇牙咧嘴,却没有敢再前进一步,因为,在猴子的前面,站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
在狮子威严的目光下,群狼果然是非常的忌惮。他们真是一动也不敢动。
无声的对峙——
“猴子,你今天非要和我作对,是吗?”张如海瞪大眼睛看着猴子,语气中隐含着无尽的怒气。
“张副门主,你可冤枉我了,我王猴子只是想让大伙儿吃点肉,难道还有错吗?”猴子冷笑着,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张如海听到他的话,脸色陡然变作铁青,一张长大的脸顿时显得异常可怕,他的嘴角动了几下,终于勉强压下了怒火,冷声道:“猴子,在这里,你们都得听我的,难不成你今天要造反?”
“听你的?”猴子听到这个人的话,忽然咧开嘴,冷然一笑,然后缓缓说道:“这么多年来,大伙儿听了你的,都被抓到这鬼地方来了,还听你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张如海沉声问道,依旧气态威严。
“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要给弟兄们改善下伙食。”猴子淡淡道。
“我如果说不呢?”张如海盯着他,冷声道。
“你说不?——”猴子听到面前这个人冰冷而极具胁迫力的话,自语似得重复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神经质地扭动了几下猴头,一丝诡异的笑容便出现在了他红色的猴脸上,下一刻,他仰天大笑!
“哈哈——”突然,猴子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在大牢里放肆的流窜,震荡着众人的耳膜,简直比哭还难听,更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猴子狂笑数声,等到笑声慢慢止歇的时候,他还盯着眼前那个人,只是话语已经低沉了下去——
“张如海,已经十年了,自从司马门主叛变万箭门以后,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里,我们万箭门群龙无首,大家都认为你是帮里面最适合做门主的人选,你却告诉我们,司马门主还会回来,要大家耐心等待,死活不肯继承门主之位,你明知道这次我们被抓到这里来,都是拜他当年所赐,上一年你竟然还放走了他的妻儿,还告诉大家,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哈哈,好一个怪可怜!”猴子说完这一番话,又是一声轻蔑的大笑,然后,他才继续下去:“是,他们可怜,那你说弟兄们可不可怜?在这大牢里被关了整整一年,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饿的都是前胸贴后背,站都站不起来,每日里只是蹲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现在,好不容易要有肉吃了,你竟然告诉大家,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妇孺儿童都是怪‘可怜’?”猴子戏谑似的说完,但谁都能听出,他的话语里是无尽的苦涩。
狮子一样的人听完他这一席话,也站在那里,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很明显,这番话深深的触动了他。
对于这些可怜的人,他能说些什么呢?对,他什么也不能说,况且,他自己就是一个可怜的人,因为他也是同时被关进这大牢里来的。所以他当然是感同身受。
猴子看到他眼中似乎露出一丝愧色,心中顿时一喜,立刻呼唤道:“大家上吧。吃掉他。”猴子指了指地上那个瘦弱的孩子。
一群狼听到命令,马上就要扑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何欣的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他,是我的兄弟,你们如果要吃他,那就先把我吃掉!”
只见张如海圆睁大眼,踏前两步,立在何欣身前,威严的目光从眼前这些饿狼的面上一一扫过——
下一刻,何欣惊异地发现,眼前的这许多闪烁的绿光,就忽然一时而灭,牢内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三年前,正是张如海认了他做兄弟,才终于救了他一命。
如果张如海当时不这么做,那么他的命,早就葬送了。
不过,何欣也明白,虽然猴子当时说了许多话,足以动摇人心,但那三千个像狼一样的人还是从心里信服张如海,相信他真的是无所不知,也服从他的威信,所以这才是没有吃掉他的深层次原因。
这是一件让他到现在都难以置信的事,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而且是万箭门的副门主,竟然成为了他的大哥。这该有多么不搭。
一个最聪明的人和一个最笨的人,成为了兄弟,确实不可思议!
何欣想到这里,心里顿生无限感激,自从三年前进入大牢开始起,张如海三番五次地救自己,而且都是做的最困难的事:单人喝退一群饿狼、单手抓起一块巨石——哪一件不难呢?
现在何欣终于完全确信,他的大哥不仅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而且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所以张如海刚才说能够将一座山都搬起来,他也不用有任何怀疑,要知道,何欣见到他的时候,张如海已经功力全失,而张如海上面救他的事,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到的!
如果回到从前,张如海该有多么神通广大呢?何欣难以想象。
如果张如海的功力尚存,这大牢真的能困住他吗?或许,别说一头狮子,连一只猴子都困不住。
但既然说到这里,那么问题就来了,张如海的功力是怎么失去的呢?
何欣忽然就想起来,他的大哥曾经和他说过这件事,而且不止一次告诉他,在被抓进大牢以前,万箭门的人中了一种叫冰须草的植物所炼就的剧毒!!!
据说,这是一种生活在记忆边缘的草,神秘无比。只要中了这种草炼的剧毒,不论你如何厉害,都会功力全失,与常人无异。
或者成为不自由的囚徒,或者当自由的奴隶,总之,他们的命运的喉咙,就掐在敌人的两根手指之间。
何欣知道,如果想要救他的大哥,让他的大哥恢复功力,那么一定要解此剧毒!可是该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
他的大哥救了他几次,而自己却没有任何方法来救他,想到这些,何欣就觉得有些羞愧。
“该怎么办呢?”何欣顿时就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眉头紧皱着,向着远处走去,心中却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喂!你站住!”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呵斥从他的身后传来,何欣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闪烁的人向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