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珍的日记里这样的写道:
“1982年9月27日,星期一
这几个月来,我细心地照顾我的宝儿,就是因这个孩子让我和世杰的关系走到了尽头,想想这三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我还真不甘心!
在这些事上不能只怪世杰。他是个好男人,是个值得我去爱的男人,虽然我们现在不能走在一起,但是我对于我们那些美好的过去,让我刻骨铭心。
还有3天就是我们新婚的日子,有多少次我在幻想着我穿上中国红色(那时候还不流行穿婚纱)的新娘服,头上盖着红盖头,等着世杰你来掀开,可是现在这一切已化成泡影了。就连我父母对我也很失望,都一直埋怨我为了这毫无血缘的孩子断送了我们的幸福。但是我不后悔……”宝萍现在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世,心里乱成一团,像是淘气的猫咪玩着线团,把线团玩得打成了一个死结,现在宝萍需要时间来解开这心中的死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自从宝萍妈妈居凤珍为了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宝萍和方世杰分了手,自然居家对这个犟丫头凤珍是伤透了心,凤珍父母还说出了“从现在你不是我女儿了,就当我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的话来,父母说这话的时候,心像是用刀子割的一样疼。
从那以后居凤珍被家人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凤珍只好带着小宝萍在她上班的工厂里要了间单身宿舍住了下来。宝萍的到来给单身宿舍带来了快乐,也带来了生气。这个原本寂静的单身宿舍一下子变的热闹了起来,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之后,宿舍里的男女同志们都要到凤珍的房间里去看看这可爱的小公主。
单身宿舍里的同志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公主,并都给予了凤珍这对母女的极大帮助。在宿舍一楼的楼梯边住着一对老夫妻,是这栋楼的管理员,都是离休的老干部,儿女们都在外地,平时也只有他们老两口在家。老两口对于宝萍是格外的喜欢,像是他们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每当凤珍上班时就把宝萍放在这老两口家里帮着经管。一开始凤珍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都是熟人,时间一长凤珍觉得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可这老两口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照看一下还可以让他们感到很快乐。是啊,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寂寞。还有很多同事们纷纷送来穿旧的秋衣秋裤什么的,让凤珍扯了做孩子的尿片片。
等到宝萍大一点了,都“嗌呀嗌呀”开始学语时,这老两口被他们的儿子接回了家,他们离开时还真舍不得宝萍,老太太一开始还不肯跟儿子走,说什么也要再照顾照顾宝萍。后来动员了他们所有一大家子人费尽口舌的劝说,这老太太这才肯跟着儿子回了家。
老两口离开了,宝萍是个问题了,总不能大白天的带着只有一岁的宝萍上班,也不能为了宝萍连班都不上。在改革开放的初期这样的年代里,人们从思想上还是很单纯的。在单身宿舍的舍友们的帮助下,凤珍和宝萍渡过了这样的难关。谁家的父母也不是铁石心肠,后来凤珍的父母让凤珍的妹妹凤霞,也就是宝萍的小姨去凤珍的宿舍里看看后,也渐渐地软下心来将凤珍和宝萍接回了家中。
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在世,自打她记事起,虽然一开始爷爷奶奶对她妈的态度还是有些生硬,但小姨和舅舅还是很喜欢她的,尤其是小姨,每次回家来都买来一些好吃的东西给她。宝萍长大点了,爷爷奶奶也被她的聪明可爱所打动,爷爷奶奶对她妈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有几次奶奶还给凤珍介绍对象,可是凤珍提出的要求是,除非有人接受这个孩子。有一个姓的李的,30多岁,文绉绉的一个人。老婆生孩子难产,母子双双归西了。他一见到宝萍妈妈是一脸的喜欢,想让她嫁给他做老婆。可是问题仍旧出在了孩子上。你说这个老李也真不会想,自己老婆和孩子死了,要是娶了凤珍这个好女人,不仅有了老婆,就连孩子也省得生了,多好的事,他非认这个“李家香火”,不能有一点别的“野火”,于是还是告吹了。
85年3岁的宝萍,突然又高烧不退,在妈妈的细心照料下,大病是好了,可是闹下了后遗症——以后走路不再像正常人那样灵便了。从那以后,妈妈就成了她的腿,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是妈妈搀扶着她走过一年四季,走过春秋冬夏。
前些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这个居氏家族也似乎少了欢乐气氛,只是在爷爷奶奶的忌日时难得见上一面,祭拜完毕又各自回家去。平时别说是见面,就是打电话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现在连最疼爱她的妈妈也离开了她,让宝萍心中充满了一片孤寂。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公主一下子失去疼爱自己的父王和母后,也同时失去了一切她拥有的东西,瞬间成了一个无人问津,顶着刺骨的寒风露宿街头的乞丐,正如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无助。
1985年的7月,天气一直很炎热。
3岁的宝萍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可爱,还有一些的聪明。她有爷爷奶奶宠着,小姨惯着,舅舅疼爱着,在她小脸上总是绽放着幸福的花朵。
那是在一天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改变了宝萍一生的命运。
这天从早上开始炙热太阳像是一把烈火,无情在烧烤着地球上的一切生物。傍晚时分断断续续地下起雨,这雨像是害羞的小女孩总是地皮还没打湿就又不下了,人像是焖在蒸锅里一样,每个人都很难受。直到深夜天渐渐地凉下来,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宝萍已经睡熟了,凤珍是睡不着,坐在写字台前写着日记,她刚刚写晚,站起身子走到床边,照往常一样,要给睡梦中的宝萍掂尿。她走到宝萍身边她察觉出似乎有些异样,宝萍的脸蛋红彤彤的,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嘴里还叽叽哼哼地呻吟着。凤珍最初还以为是天太热了,所以宝萍的脸才这样红,可是凤珍将要抱起宝萍,手刚刚触到宝萍的身体时,她就不这么想,她感觉到宝萍的身体滚烫的像一个刚刚灌满了开水的热水袋,她的第一反应是宝萍她又发起烧来了!
窗外的滂沱大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凤珍立刻给宝萍穿上一件外套,自己穿上一件雨衣抱起宝萍往外跑去。
此时已是深夜,大雨还在以它的激情拼命地下着,街上早已没有了人,连一个耗子也看不见。在那样一个改革开放初期的80年代里,是没有出租车的,白天是有蹬三轮的,这些蹬三轮的也是下午6点以后都陆续收工了,连公交车也早早地下班了,凤珍只好用双腿了。凤珍在雨里抱着宝萍一路小跑着来到一家小医院。
这家小医院,其实不能说是医院,只能说是诊所。这诊所的医生姓张,年过六旬,是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医生,自己私人开办的小诊所,以看一些常见的儿科、内科为主,如果是稍有一点疑难杂症这诊所就手足无措了。凤珍所以把宝萍送这里来看病,是因为这里离她们住的地方近,还有,每次宝萍发烧一些小病都是在这里看的,这里人老医生不仅看儿科看的好,价钱也比医院里的收费便宜很多,还不收挂号费。这诊所的门已经紧关着,凤珍用力地敲打着门,大声地叫着:“张大夫,快开门,救救我孩子!”
凤珍敲了半天的门,张大夫听见有人急切地敲打着门,便应喝一声,过了会一儿才打开门。他让凤珍赶紧进屋,凤珍走进屋子将宝萍放下,张大夫拿出听诊器,揭开宝萍的小衣服,在她的胸口和肚子上来回挪动地听了几下,又用手给宝萍拉了脉,用缓和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看你小孩是受风寒引发了肺炎,我先开些西药先让她退下烧再说。”
回到家里凤珍按张医生的嘱咐给宝萍服了药,打湿了毛巾敷在宝萍的额头上,期盼着宝萍快点退烧。这一宿凤珍没有睡,一整夜都守护在宝萍身边,不停地换着湿毛巾。
宝萍吃了张医生开的西药,这一晚上不仅烧没有退下,反而有所增加,这让凤珍担心不已。早上天色早已大亮了,雨也停了,晚上下了场大雨,路面还有很多积水。凤珍见宝萍没有退烧,她果断地抱起宝萍,挡了一辆三轮车直奔H市医院。
在市医院里做了各项相关检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急性肺炎已转化成脊髓灰质炎,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小儿麻痹。”
宝萍借着母亲凤珍遗留下来的日记和自己残缺的记忆,回忆起那年她生病时的情景。
宝萍在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小姨是H市饮料厂的职工,那些年里饮料厂是一片辉煌。什锦水果罐头、小香槟、各种品味的汽水应有尽有。每次小姨来看宝萍,都带来一些饮料和罐头什么的。宝萍最喜欢什锦水果的罐头了,罐头里装载了苹果、黄桃、菠萝,还梨,她最爱吃那里面有黄桃,还有那汁儿的味道也很香甜。宝萍是个懂事的小孩儿,每次她吃一半的时候就不吃了,总是要让大家和她一起吃,她才肯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