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姚总大名无人不晓。姚总姓姚名健,并非本地人,称其“姚总”,是其初来乍到时人们对他称呼的一种习惯性延续。姚总当年是随工程队来这儿的。要说,正如司马迁《史记》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忙碌的致富浪潮中,来的来着,去的去着,原本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这姚总却人过留名,成为镇上老少爷们、姑娘婆姨几代津津乐道的话题。关于这事的前因后果,还得从小爷说起。
小爷是小镇绝对权威的人物。听父辈说小爷弟兄三人,排名“大爷”的从部队转业,定居他乡,打拼多年,到退休年纪已是科级干部,其儿孙隔几年回老家来看望一下老家血亲。“二爷”就在省城经商,说是经商,其实都是些小本买卖。可传闻这“二爷”是地道的一夜暴富的主,现在也算身价不菲,成了有牌有证的省城居民。境遇最坎坷的就是小爷,结婚数年小两口就闹着离婚。那年头,离婚还是一件不到万不得已而不为的事,几经他人调节劝导,小爷两口子终于不再争争吵吵闹着去民政部门办理离婚手续了,可好景不长,没多久媳妇就省去了合法手续,撇下蹒跚学步的女儿,直接跟人私奔了。数年后,没了指望的小爷在“大爷”“二爷”及族人的撮合下,经人介绍和一位丧偶女人生活在了一起。因着同族中的辈分、六七十年代高中学历的招牌及和大哥二哥一脉相连的“贵族血统”,年近半百的小爷自然成了小镇当仁不让的领袖、智者,婚丧嫁娶总有小爷在一线指挥,邻里纠纷总有小爷在其间周游。尽管小爷是小镇最有资格指点江山,评头论足的人,但要说派头十足的小爷依着众人的仰仗就这点能耐那可是太小瞧他了。
那年年关刚过,在春寒料峭中,小爷居然把自家临街的几间房都改成了商铺,并极其隆重地挂牌营业了。
开张那天,鞭炮声断断续续响了半晌。这声音是最好的广告:老人拄着杖从院门探出头瞅个究竟,俏媳妇放下手中的家什张望,孩子们循着声音赶场儿似的蜂拥而至。小镇有个习惯,遇到谁家上梁盖房、添置大件,邻里邻舍当家男人无需邀请都买串鞭炮,拿个大红被面、毛毯之类的前来“挂红”。来者都是客,一番“恭喜发财”的客套后,自然少不了一场大鱼大肉、吆五喝六的闹腾。入夜,一个个面红耳赤打着酒嗝的男人陆陆续续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家了,面对自家婆娘娃娃或喋喋不休,或骂骂咧咧。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认为小爷这是想钱想疯了——在这屁大个镇子上,张三卖给李四香烟,李四卖给张三食盐,剩下一个王麻子只能收点破烂。至于蔬菜瓜果,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左邻右舍互通有无司空见惯,但,见过给的,没见过卖的。而这个向来高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小爷居然开了一家“蔬菜店”——果然高调。
就这样,小爷的蔬菜店在人们明里暗里的戏谑声中迎来了第二天的日出。仿佛昨日的喧闹从未有过,街上一如往常静寂萧条。零零星星几家杂货铺的店主有就着暖阳嗑瓜子的,有夹着烟卷踱来踱去的。但大家的眼神时不时不自觉地瞟向小爷的“悦来蔬菜粮油店”,漠然的眼神中透着丝丝心照不宣。
果不出所料,小爷的“悦来蔬菜粮油店”一连数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要说店里也附带营销一些调味品、火锅料、瓜子大豆一类的,可街上寥寥无几的顾客似乎受到某种法力驱使,就是不进小爷的店。左邻右舍每每与小爷谋面,都会以整个街面生意不景气,生意难做为内容抱怨几句,仿佛唯有这样可以平衡一个失意者的心态。
小爷却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反而追加投资,又是彩砖硬化,又是焊接吊装,又是添置桌椅,十来天时间,硬生生把店前空地改造成了一个袖珍型的啤酒广场。可成行成排的桌椅除了成为孩子们上学放学途中打闹憩息的好去处外,并没有引来财神光顾,小爷的店冷清依旧。已经鲜有人再跟他聊起什么生意经了,大家都认定这只是一个半百老人不甘寂寞的举动,他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至于赢利似乎不想计较不多,因为从开张至今,店里就没进过多少像样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