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反应了好一阵,这才想起来这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到有人这样喊过她了,既熟悉又陌生。
还有这个声音,被囚禁在凤栖宫这五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她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那人踏进凤栖宫就带来了他的消息。
八年了,自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的时间,被囚禁在凤栖宫的这几年里,她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却又害怕一相见便从此天人两隔,死生陌路。
她颤抖着抬起手,细细的摩挲着男人的面部轮廓,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四哥。”她扯着嘶哑的声音轻唤了一声,忽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是我,是我回来了,这些年你受苦了。”宋墨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温软,像是有无限耐心。
宋墨这句安慰的话却成了压垮宋锦最后的一根稻草,这些年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全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宋锦在宋墨的怀里弯下腰,将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再也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四哥,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大哥疯了,二哥死了,三哥也死了,你怎么才回来,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们,害了宋家,我该死,我该死,呜呜……”
“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是哥哥回来晚了,不怪你,都是哥哥的错……”宋墨轻拍着宋锦的后背,眼泪无声的往下掉。
八年,不过短短八年的时间,曾经风光无限的宋侯府一朝从天堂沦为了地狱,他的父母,他的兄长,他的宗亲,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全都死的死散的散,就连他自己,也曾无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
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源于他的妹妹,宋锦的痴心错付。
可他该怪宋锦吗?
爱情本身并没有错,宋锦不过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从而注定了一个注定无望的结局。
宋家走到如今的地步,最痛苦最悔恨的人莫过于宋锦,这些年她的日子过的生不如死,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问她,去恨她怨她。
死者已矣,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还活着的人去争一个将来。
“明珠,别哭。”宋墨将宋锦扶起来,抬手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四哥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四哥这就带你离开。”说着用被子包着她的身体将她从床榻上抱起来。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宋锦忽然脸色大变,声音嘶哑的拒绝宋墨:“不,我不能离开,我不能……”
那人说过,只要她意图逃离这座皇宫,他就会让宋家所有还活着的人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话算话,心狠手辣,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
她不能再让宋家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宋锦想要挣扎,身上却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来,脸上不禁溢出一丝讽刺至极的笑意来。
她的手脚早就被那人废了,不仅如此,那人不知道在她的身上还使了什么手段,她身上仅能够调动的力气,至多不过是能用来吩咐那些伺候她的宫女罢了。
“明珠。”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安和恐惧,宋墨神情一肃,凛然道:“我宋氏儿女,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生,自当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若死,也当死的轰轰烈烈无怨无悔,宋家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只要你我兄妹二人能在一起,是生是死,又有何惧?”
宋锦闻言身子一僵,半晌方才嘶哑的吐出一句:“好,我们生死与共。”
昭和六年九月十九,这一天在大亓的历史上注定被永远铭记。
昭和六年九月十九,皇帝迎娶蒋氏女,册为皇贵妃,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
是夜,江北巡防营,定州府,嘉州府,凉川府,顺平府等多地发生叛变,于此同时,已经失踪多年的宋侯府四公子,通敌叛国的叛将,前大亓威远将军宋墨率部众夜袭皇城,并劫持皇后宋氏,昭成帝容珏亲率御林军围剿叛军。
昭和六年九月十九的这场宫变来的突然,剿灭的也迅速。
不过破晓时分,这场宫变就落下了帷幕。
昭成帝容珏身穿玄色龙袍立于城楼之上,一手揽着虚脱的已经快要昏迷过去的宋锦,一手指着城楼下广场被押跪在人前浑身是伤的宋墨,阴恻恻的笑道:“明珠,看到了吗?这些年里你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四哥宋墨,此刻就跪在那里,等着被我处死。”
容珏说完,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呀’的轻叹一声,笑着说:“我倒是忘了,你看不见,你的这一双眼睛,早就为宋三哭瞎了。”
容珏说着,将身旁的宋锦拉到身前圈在怀里,然后凑到她耳边轻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一一为你描述他此刻的模样,让你可以清楚的想象他此刻是何等的狼狈。”
“容珏!”城楼下忽然传来宋墨的怒吼声:“容珏,男子汉大丈夫,小爷我今日时运不济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小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你就别琢磨你那些变态心思来恶心人了,爽快点儿,我利落你也舒坦!”
容珏闻言微微站直了身,冷笑道:“宋墨,没想到八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的讨人厌。”
说完,一个手势,站在宋墨身边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步同时挥拳一左一右的打在宋墨的脸上。
宋墨被打的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再张嘴时嘴里已经是一片猩红,鲜血伴着牙齿落了一地。
“容珏,你对我四哥做了什么!”被容珏圈在怀里的宋锦咬着牙问他,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身后这个男人的心有多狠辣,宋锦再清楚不过,宋墨刚刚的话已经完全激怒了这个疯子,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想都不敢想。
“哦,不过是他嘴太贱了,让他消停点儿而已,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容珏笑,轻描淡写的道:“我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呢?那太便宜他了。”
宋锦闻言一震,身体抖的愈发厉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里呼呼的喘着气,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而容珏,这个恶魔,却将她转过身来,将她亲密的搂在怀里,让她的头贴着自己的胸膛,一手轻抚着宋锦的后背,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在宋锦的耳边说:“明珠,你冷静点儿,你知道的,你越是为了他们跟我生气,我就越嫉妒的发狂,就越想让他们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