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四妹鼻孔流血,霍海似有收手的意思,可这只是他转念刹那的想法。
霍海并没有停止,他走进针药室,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药品撒了一地,破的破、碎的碎,这一举动一并将四妹的心也砸碎了。
霍海还不过瘾,将仅有三张病床中的两张掀翻,将床上的被褥胡乱踢开。
四妹说了一句:“药品像人命一样珍贵,你没权利毁了”。
霍海怒气冲天的指着四妹:“你这个没人要的害人精,杀人犯,难怪你命不好,活该!”
这话,说得四妹很伤心,霍二叔一直对四妹很好,甚至比自己的亲爹对自己还要好,虽然四妹决定自己还是坚持把责任承担下来,但霍海的行为还是让四妹心里流血,比鼻子上流的血更疼千百倍。
但四妹相信,这些很快就会过去,霍二叔也不会因为杨二顺的死而走到“杀人偿命”这一步。
就这样,四妹呆坐着,看着霍海的表演。打够了,闹够了,霍海也就离开了。
四妹在心里想,这事也不全怪霍海,都怪自己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事情到这个地步,已无可挽回,该认的还得认,该承担的还得承担,只是可惜了这些药品,这都是乡亲们用来救命的宝贝。
霍海走后,四妹开始收拾东西,她自己的东西已经不用收拾了,关键得把思念的东西收拾好,万一自己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呢?收拾好东西,四妹将李石满送给她的那件粉红色的的确良衣服穿着身上,这件衣服她还是第一次穿。这衣服颜色喜庆,穿起来之后,四妹心情都好了许多。
知道四妹回来了,霍奶奶踮着小脚抱着思念赶来卫生所。她很担心自己这个善良的孙女出事情。
到了卫生所,霍奶奶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景象。
“孙女,这是被谁弄的?”霍奶奶问道。
“我堂哥霍海”四妹边回答边从霍奶奶手里接过思念,开始给思念换衣服。
“打坏这么多药品,这得要赔多少钱啊?”霍奶奶问道。
“这些药品总价两千多块”四妹转头看看奶奶,接着说道,“没事的奶奶,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衣服换好,四妹捋捋思念的头发,在思念的脑门上长长的亲吻着思念。
霍奶奶将信将疑的看着四妹,四妹接着说道:“奶奶,你先带思念回去,这里现在乱哄哄的,我得收拾一下,收拾完,我就回家。”
霍奶奶抱起思念,临行前,四妹将一个包裹交给奶奶,说事思念的衣服,让霍奶奶一并带回家。接着,四妹对思念左亲右亲,发疯似的亲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
霍奶奶说:“就分开一会儿,又不是见不着了”。四妹答了声“哎!”,然后用不舍的目光送霍奶奶和思念离开,霍奶奶把思念抱在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祖孙俩渐渐消失在四妹的视野中。
在这一刻,四妹的眼泪像是短线的珠子,再也没能止住,一直开始掉。
四妹这哭法,完全像是个孩子。
但我们好像忘了,四妹现在的年龄,其实也只是一个孩子的年龄,她还需要很多的时间,很多经历,令自己成熟起来。
四妹决定,不等公安局下来调查了,自己现在就去自首,这回自己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要请乡亲们来作证。
四妹缓缓地走向月亮公社,她在心里念叨着,孩子,我可爱的思念,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能给你一个爸爸,给你一个安定的家,妈妈爱你!很爱!很爱!
这思念山脚,历来不缺少应景的物件,不论是欢喜还是凄凉。
夏日的清水河在不安分地奔腾着,像是在诉说、像是在哭泣、像是在抱怨。一只孤独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时而飞近,时而飞远,时而飞高,时而飞低。被薄雾笼罩着的思念山,只露出山脚那一片很浅的绿,她像是有些羞怯,所以蒙住自己的眼睛,像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去,安静得不愿说话。
思念山、清水河,母亲一样的你们,生了四妹,养了四妹,此时,正要抛弃四妹。
走在路上的四妹感觉到了无限的孤独,可当她一想到霍二叔可以洗清罪责,有仿佛坚强了起来。
走着走着已是傍晚,西边露出了连排的绯红,有的像乌鸦,有的像喜雀,有的像凤凰,如百鸟大会一般在议论着什么、诉说着什么、决定着什么。你看,站在最远端的那只身着粉红色衣裳,正渐渐远离的百灵鸟,不正是四妹么。
她正在坚定地走向一条“杀人偿命”的路,你看她的肩膀是何其瘦小,你看她的身影是何其岸硕。
这天夜里,李石满就着月色开着拖拉机往回赶,到家时天刚刚蒙蒙亮。李石满来不及休息,直接通知各组到村口来拉马铃薯种。
清水河畔是勤劳的,乡亲们天刚刚擦亮就起床,忙碌着煮猪喂鸡喂鸭,打扫院落,鸡鸣声、鸭叫声响成一片。
早上七点半,大队的铜锣一响,各组的铜锣也接着敲响,乡亲们就拿起农具按照各自的分组集合,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
今天的工作是种马铃薯,所有青壮年劳动力每人得挑一担农家肥到地里。挑担子的人排成一排,像是一只大蜈蚣在田野里穿行。
分配完马铃薯种子,李石满抽空回了一趟家。
石满爹专门负责给大队编箩筐,所以不参加不参加田地里的劳动,李石满回家时,石满爹正坐着边箩筐。修剪竹条,编篓编筐的手艺,在这月亮公社找没人能超过石满爹,镰刀在他手里像是带着魔法一样,一根黄竹很快就被削开,竹条游龙走凤一般,很快就削出了一大扎。
石满爹顺手将昨天四妹送来的包裹放在饭桌上,准备等李石满回来时交给他。
“爹,您起来了?”
“嗯”石满爹应了一声。
“趁着离过年还有几天,今天我得带着大家把这马铃薯种下,再迟就得等到过完年了。”李石满接着说道。
“嗯”石满爹又应了一声。
李石满进屋换了衣服,说:“爹,我走了。”
“哦”石满爹想起了包裹的事,说道,“石满,昨天四妹给你送来一个包裹,我放饭桌上了。”
“嗯”石满应了一声,转身朝屋里走去,边走便问:“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石满爹一脸诧异的表情,他想不到一提起四妹,他的儿子就跟掉了魂似的,说:“没听说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