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一层层揭开,一个蜷缩着的婴儿展现出来。苍白的皮肤微微发青,原本双手的位置被环抱着的腐烂蛤蟆前肢代替,下半身一侧空荡荡的,另一侧的腿严重畸形向内偏倚。最令宁拓成心惊的莫过于这个怪婴的嘴了,它的嘴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形状,变得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口器。一条不安分的细长肉舌在里面不断搅动,配合着微微蠕动的嘴型和紧闭的双眼,像极了在睡梦中啼哭的婴儿。
‘噗通噗通噗通…。。’那个半夜外出村民的心脏在红布打开后便疯狂地鼓动起来,像是见到什么熟悉之人一样。近距离感应之下,此人哪还有半分生命的迹象,若非是那颗鼓动的心脏,恐怕早就被视作死尸一具了。
‘呜!’之前久久不散的啼哭声冷不防戛然而止,一股凉意顺着宁拓成脊柱窜了上来,猛一转头,刚才还在熟睡抱成一团的婴儿爬了起来!
一黑一红的邪魅瞳孔紧盯眼前的猎物,两条蛤蟆前肢撑起整个上身,后面畸形的短腿无力地耷拉着。尽管对于宁拓成来说,之前的几年也算遇过些毒虫猛兽见了不少世面,但眼前的怪婴着实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簌簌簌……噗’盯着跳动的心脏,怪婴像见了心爱之物一般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接着张嘴一吐,喷出一道黑色的水箭!
水箭直直射向村民避无可避,轻易就洞穿了胸口扎透心脏。暗红的血液像井喷一般冒出来,又似百川归海一样注入到怪婴的嘴里。失去血液的村民生命迹象越来越弱,皮肤微微发青长出一层白色的尸毛,指甲也徐徐伸长变得锋利无比。原本还是呆滞的面孔此刻早已一脸狰狞,血盆大口配着尖锐獠牙像极择人而噬的厉鬼。
短短一会的变化看得宁拓成心惊肉跳,这怪婴吸血的同时竟然把活生生的人改造成了一具僵尸!这是何等的残暴凶戾!之前村里不少人的失踪恐怕也是它下的毒手吧?!不成,等它走后我得赶紧回去跟汴前辈商量商量。
吸完血后,怪婴满足地砸吧砸吧嘴,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再抬头看看村内,眼神中透出一股阴狠毒辣又带有一丝顾虑的神情。
‘怎么样,我的宝贝疙瘩,今天的食物还算满意么?’忽然间从天上幽幽传来一句,宁拓成猛一抬头,一朵黑云徐徐落下走出一个干瘦的道人。
‘哇啦哇啦’怪婴含糊不清地说。
‘哈哈哈,莫急莫急,这村子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我已布下阴云炼尸大阵,别说是人,就是牛啊羊啊最后都得留下来为你偿命!’
怪婴满意地打了个哈欠,蜷缩成一团躺回红布上沉睡过去了。
干瘦道人随手往僵尸脑勺后一拍,将其收入袖中,又转头看看熟睡的怪婴露出狂热的神情:‘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等这蜮鬼灵童尸一成,老夫实力必将一日千里,哈哈哈哈哈。’
说完将布一层层小心折叠起来,再施手掐诀念咒,好端端摆放在地上的红布团渐渐没了踪影。收拾好眼前的一切,打量打量漆黑一片的村落,这才心满意足地驾云离去。
阴影中潜伏的宁拓成目睹了所有的变故,惊得整个人冷汗直流。原本以为是单纯的妖邪之物害人性命,没想到竟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精心布局。那干瘦道人显然已经密谋很久,想用全村人的性命为他的炼尸大计提供血肉之源。真是好生歹毒!
另外为什么说是偿命呢?那老村长肯定还有什么隐情没有全部告诉我们,嗯,回去后可得好好问问清楚!
又等了一会,不见周围有什么动静,宁拓成才小心解开影融状态,悄悄潜回村中。
进屋后他没有立刻回到原来的房间,而是拉着老村长到没人的一间侧屋认真询问起来。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没有实说?’宁拓成抱着肩膀盯着眼前的老头。
‘仙长啊,老朽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如实相告,哪有什么隐情敢瞒而不报的。’
‘你们村之前是不是有个独腿的婴儿出生?’
听到这句,老村长瞬间变颜变色冷汗直流,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仙长请明察,那婴儿与老夫没有半点关系啊。当初那家父母嫌弃婴儿瞳孔异色又是天生残缺才狠心抛至野外的。村里都是务农的苦命人,谁家也负担不起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闲人啊,再者当初有位道人路过此地曾为此婴儿看了面相,说是招灾引祸的不祥之子,那家夫妇才把它弃留在外的。这里面的种种愁怨全是那家人自己所引,与我们其他人真的没有半点干系啊。’
‘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前提到的最开始消失那家人,应该就是这个婴儿所在那家吧。’
老村长点头如捣蒜。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禀告,再做商量。’说完宁拓成返回苏漫儿他们所在的那间屋,把自己调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哦?阴云炼尸大阵?蜮鬼灵童尸?哈哈哈,漫丫头,这次你们可碰上难缠的对手喽。’听完他的话,汴思危眼珠一转,拂须大笑起来。
‘师傅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有你这么为敌人开心的么。’苏漫儿皱了皱鼻子有点不高兴。
‘哪有哪有,师傅是为你们碰到好的历练对手而开心啊。越难对付的敌人越能增长你们的战斗经验和阅历。要是普通的软柿子,老夫还不屑带你们来这么远呢。’
‘晚辈见识浅薄,不知汴前辈可否提点一二敌人的根脚来历?难道他是以驭鬼驱尸著称的鬼枯山门下弟子?’
‘不要以为我之前跟你们提过一些鬼枯山的事,碰到驭尸的就鬼枯山来鬼枯山去的……诶呦!漫丫头你揪我胡子干嘛!’汴思危假装生气狠狠瞅她一眼。
‘好师傅,您就别卖关子了,给我们说说呗。’
‘好吧,今天我就给你们好好上一课!这世间以驭尸秘法著称的门派有二,一个就是你们嘴里提到的鬼枯山了,另一个唤作青茅岭。两家虽然都擅长驱尸炼尸,但从这根本法门上却是相差万里。’
‘鬼枯山以驭鬼驱尸为主,讲究的是纳魂入尸,又叫养活尸。他们祭炼蕴养的尸身都是生前就魂魄完整,死后又重新灌注的尸体。因为灵魂完整,所以生前的一部分灵智与功法都能保留一部分下来。战斗时不需要过多的指挥与驭使,便能很好地与主人形成配合。但缺点同样源于魂魄,因为是尸身自己魂魄的缘故,所以它们排斥接收异源血肉的灌注淬炼,只能靠单纯的阴气慢慢蕴养。’
‘而青茅岭走的路子恰恰完全相反,他们更注重血肉的祭炼。青茅岭的养尸方法多是将几具不同的尸身淬炼在一起,融合形成更加强大的尸物。但因为缺少灵魂只有简单的本能意识的缘故,在战斗中往往需要耗费更多的心神来指挥,这对于驱尸者本人来说算得上是不小的负担了。’
‘这么一比不是高下立判么?’苏漫儿有些不解‘既然青茅岭的法门负担那么重,谁还要学?’
‘哈哈哈,小丫头,这你就错了。刚开始青茅岭确实因为功法的缺陷只是寻常的小门小派,但天底下何尝少了才情惊艳的天骄之子啊!在青茅岭的历史上就出了这么一位改天换地的大人物。他不但发明出能够大大缓解驱尸心神的驱尸符、赶尸符,更是把宗门发扬光大,硬生生地在尔虞我诈的魔道内部挤出了一条路,让青茅山也成为现在不可小觑的魔道巨擎之一。’
听着汴前辈在一旁侃侃而谈,宁拓成心中思绪万千。今晚所见的那个怪婴不就是几个尸体拼凑起来的么?再想想它对血食的渴望以及吱吱呀呀不能言语的简单灵智分明与汴前辈所说的特征一一对上。他心中的答案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了。
‘怎么样,小子?’汴思危笑眯眯地问:‘这回该知道这个道人的根脚来历了吧?’
‘谢前辈不吝指点,晚辈心中的疑问已经全部解开了。’
‘光知道根脚还远远不够,以后你们要自己面对的麻烦还有很多。别看那人灵尸尚未炼成,依老夫的估计,仅凭他现在的手段也够你们这些小娃娃喝上一壶的了。’汴思危一脸优哉游哉与我无关的口气慢慢说道。
‘是啊宁哥,怎么办才好。我最怵僵尸了,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已经腿软了。’苏漫儿一提起将要面对的对手,就一阵底气不足。
‘明天白天咱们先去周围的山上探探风,最好能找到敌人的老巢再做打算。’宁拓成毕竟也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面,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只好等明天探查探查再行安排了。
天空的阴云越积越厚,罩得整个村庄透不过气来。村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忽然出现一点微弱的亮光,亮光徐徐靠近不急不缓,来到村头时微微站定看了看,才向全村唯一的一处有火光的人家走去。
夜已渐深,宁拓成正沉浸在冥想打坐的专注状态里,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打破了沉寂。
‘砰砰砰’
他一个机灵翻身下床,全身的三件法器顺势完全激发。一手虚按墣牢刀,一手缓缓拉开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