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未来的徒弟迈出第一步,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老头也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启相大典的试炼阶梯可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传奇之物,曾经多少资质奇佳的好苗子因为过不了这道坎含恨而归,更有多少人因怨生恨堕入邪魔之道与宗门立为死敌。这短短十二道阶梯是多少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啊!一旦眼前这个小姑娘失败了,就算自己不要这张老脸苦苦求情,也不能将她收入内门,不入内门永不传核心之密,我老头这一身本事还怎么传承衣钵?
想到这里汴思危不禁有些微微埋怨那位开宗立派的祖师爷,这阶梯可以说是直接拷问人性中最本心的试金石,本心坚毅修仙途中自然能胜人一筹,但造化机缘亦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啊。这阶梯平白断送了多少人的前途,这才造成了不少与宗门有关的恩恩怨怨。
再看眼前这个女娃娃,命相可是传说中的斑斓火,放眼整个修仙界的历史这可是独一份啊!自己当初为求一朵自然生成的斑斓火可算是费尽心机,前后筹措了几十年才得愿以偿,眼前这个宝贝徒弟却是得天地钟爱的宠儿,要是她失败了自己不能传她平生所学,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眼前这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可谓是牵动了汴思危的全部注意力,连悄悄降下云头站在他身后的古流桓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苏漫儿一踏入幻境,脸色就变了。变得有一丝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些犹豫。台阶上的汴思危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年老松垮的面皮都紧张得轻微抽动起来。
接着。
嘴角流出了一丝口水……,对,没有看错,是一丝口水!汴思危有些心急,这是什么幻境,难道第一道阶梯就如此困难么?怎么宝贝徒弟跟傻了一般流口水了呢。
后面渐渐休息过来的宁拓成此时却有些无语,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这口水分明就是这个小丫头因为嘴馋贪吃流下来的。八成第一道幻境是遇到什么好吃的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果然是心性经历决定一切,自己的试炼都是一些过去内心发生过剧烈纠葛的经历。
漫儿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身又是心思单纯,远离阴谋算计,估计除了吃玩没什么能让她记忆深刻的了。再加上她大大咧咧、乐观欢脱的性格,就算有什么别的事情估计也早忘光了吧。
宁拓成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小丫头第一道幻境果然是关于食物的,在纠结半天到底选什么后,终于目光重返清澈过了第一道考验。
‘什么意思嘛,那么多好吃的拿一样就没了。’清醒过来的她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猴急地迈上第二道阶梯。
大殿前的汴思危连带他身后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这是什么情况?都不准备下就跨第二道,有点太鲁莽了吧。结果后面的情形却是让他们看得越来越心惊,这小姑娘像是没事人一样,每隔一小会就成功跨上一道,这样一路凯歌脚下生风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来到第十层。
这一层对她来说却是生了些麻烦,前些层最多不过就是些犹豫和思考,这层刚踏上不久,小姑娘便潸然泪下。一张清秀可爱的小脸挂上晶莹剔透的鲛珠,说不出的凄婉动人,周围所有关注她的人心都不禁提了起来。
宁拓成也有些出乎意料,难得一见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小机灵也有伤心的时候,是什么事让她这么难过呢?
幻境中,苏漫儿正躲在门外的一个漆黑角落里抱着膝盖尽量掩饰声响,门内黑灯瞎火只有苏老爷和苏夫人在小声轻谈。
‘这事真的不跟漫儿稍微透露点么?’苏夫人有些迟疑。
‘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她从小不谙世事,知道了也没好处。这番较量其实早已酝酿很久,杨家不过是借机发难,但漫儿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可能去拿自己女儿的幸福去当作政治斗争的筹码呢?夫人不必担心,此番较量我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成则咱们苏家保下这一方安稳,败我亦有后手,到时候会有人在汇贤城带着漫儿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也能过得富足安稳。’
‘那就好,诶,真是舍不得离开漫儿啊,还没看到这小丫头长大成人就……’
‘夫人说什么丧气话,咱们漫儿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娇纵软弱的人,虽然你我从小多有宠爱,但我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心里有股韧性,有股从来没表现在你我面前的勇敢和执着!终究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的闪光点,从此不再畏惧,一往直前!’
在门外躲着的苏漫儿浑身抽动,却没哭出一丝声响,对!为了爹娘,绝不向杨家那帮混蛋低头!绝不!
眼神再次变得清澈,泪水也瞬间止住,此时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质,连对她颇为熟悉的宁拓成也惊住了。
最后一层阶梯近在眼前,想都没想,顷刻踏上,再次陷入幻境的她脸上却没有之前的那些犹豫,那些孩子气,那些软弱,这一瞬她仿佛绝尘的仙子一般俾倪众生,俯视天下。
苏漫儿面前的汴思危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这种气质他再熟悉不过了。这试炼虽然是一种考验,但在另一方面又是一种福源,顺利通过试炼多多少少对人内心都会有淬炼的效果。虽然有的效果只在短时间很明显,过后慢慢会淡化不见,但殊不知那颗种子早就深埋在心中,只等未来慢慢发芽。
终于苏漫儿的眼睛缓缓睁开,最后一道试炼也是坦然度过。汴思危蹭地一声窜起来,抢先掌门一步就要上前抱起自己的宝贝徒儿庆贺,一柄羽扇却是拦在了他的面前。
‘古流桓,你是什么意思?’汴老头眼神瞬间变冷。
‘祖师面前,尊卑有序,切不可没了宗主的脸面。’古流桓慢悠悠地说道。
这一句方才点醒眼前的他,是啊,这可是启相大典,自己真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虽然比他小两辈的宗主没有出面喝止,但自从他心急火燎地冲上大殿时早已经有些脸挂寒霜了。此时他要是在祭拜祖师爷前先一步收认徒儿,那可真是一点都不把祖师和宗主放在眼里了。
‘嘿嘿嘿’汴思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向着宗主挤出几丝笑容,这才跟着古流桓飞上云台继续观瞻启相大典。
清虚子不愧是能聚拢一宗上下的人物,胸襟果然了得,也不与他为难,待他俩飞走后便亲切地向着这个天赋秉异的新弟子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来参拜祖师。
苏漫儿也是冰雪伶俐,轻快地上来行了一个大礼,便施施然退到两侧。
看着站在身边的小丫头,宁拓成也不禁有些佩服,在她面前比了一个大拇指以示鼓励,小丫头也臭美地扬了扬头,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可爱模样。
紧接在苏漫儿后面的是绞羽希,待血液滴下后,白玉碗上隐隐显出一个黑色长条型的东西。
此时的积雷山内,富态农妇模样的女人还没等这个黑色东西聚拢成型,面色就是剧变,连手中的针线活都不顾,飞速伸出手指,在她面前的玉碗周沿上猛地一弹。
‘噹’一声脆响,还没成型的黑色长条东西骤然而散,变成一片模糊的黑雾。
她旁边的粉嫩小孩本来吃的正起劲,看到那个要凝成的物体瞬间也是变了脸色:‘这孩子……。’
富态农妇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不要操心,我来处理。’
莫妄言看他俩一脸的煞有介事,缓缓合上双眼算了一算。
‘怎么样?算到什么了?’
佝偻老头却什么都没说,接着嚼嘴里那块咬不烂的烤肉。
‘两个人都是神神叨叨的,真是败我胃口’粉嫩小孩赌气般撕下一大块头塞在嘴里。
三人面前的雾气中,绞羽希已经踏上第一步了。富态农妇瞬间手掌一翻,一柄打枣的小玉杆出现在她的手心。
攥着玉杆,向着虚空中挥舞一下,再轻启红唇吐出一个‘落’字。
雾气中,绞羽希面容挣扎了几下,终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场面上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第一层阶梯都没过的倒是少见,这人心性也太不坚定了吧。
大殿前苏漫儿看到他第一层就落败了也有些惊讶,转头小声问旁白的宁拓成:‘宁哥,怎么会这样,他怎么第一层就失败了,不应该啊。’
宁拓成想了想悄声回道:‘可能是身世太过艰辛了吧,他不是说过自己是孤儿么,可能在小时候经历了一些特别痛苦的经历,在第一层就碰到了,加上他从小缺乏亲人的关爱和与周围人的交流,性格太过孤僻吧。把难过的经历压在心底总有承受不住的一天。’说实话他也有点替这个瘦弱可怜的少年惋惜。
‘诶,一会仪式完了我要好好跟他聊聊,别让他太过难过了。’苏漫儿低头看看手指,有些不忍。
绞羽希被抬走后,剩下的弟子一个个上前进行了试炼,结果自然是有人得意有人哀。
等到最后一个完成试炼,掌教将顺利登阶的新入门弟子唤入大殿内等候,自己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这场启相大典才正式落下帷幕。
启相大典一结束,积雷山中的富态农妇一个转身就匆匆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