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头,要想在生意场混出个头脸,不与官场打交道是不行的。
生意场也好,官场也罢,哪怕是情场,都离不开酒,当然除了战场。
而这种酒场并非单纯的喝酒,它无时无刻不在渗透着源远流长的酒文化。
今儿个晚上的这个酒场,钟山作为一个还未成功的生意人,面对四位官场的领导,不仅处处小心谨慎,还要时时察颜观色,该拍马屁的时候,一定要拍,并且拍得要有技术含量;不该拍马屁的时候,千万不要拍,否则拍到了马腿上,就会被倒踢一脚。为了陪好领导们的酒,整整两个小时的酒场,他的屁股跟椅子亲密接触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小时,他脸上的神经被长时间保持的笑容扭曲得已经错乱,换作平时,也不必这么唯唯诺诺、阿谀谄媚,只是眼前的几位领导在日后将会成为他生意发展的跳板。
这无疑就是利用,有利才用,用了就会有利,说明这几位领导在他的眼里还算有用之人。
四瓶“口子窖”白酒早就见底了,饭桌上也是一片狼籍,但领导们的兴致还是颇高,郭正纯面色红润,宋如海谈笑风生,李安民咬着一根牙签,杨树林喝了也有七八两,但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我已经在豪门KTV定了一个大包,外面也安排了一辆车子,接大家前去继续happy一下。”
杨树林说出这句话后,郭正纯和宋如海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有李安民大笑着说:“好的好的,生活需要歌唱,我们的生活值得歌唱的东西太多了。”
郭正纯和宋如海相视一笑。
杨树林就对着钟山挥挥手,说:“钟山啊,去,到吧台上帮我埋个单。”
钟山说:“好的,没问题。”但坐着没动,等着杨树林给钱。
杨树林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子,在桌上打开,里面插的都是如名片大小的塑料卡,有银行卡,有信用卡,也有什么酒店或娱乐场所的VTP卡。
杨树林从中抽出一张,递过来说:“埋单时刷一下就行了。”
钟山接过,看了看,是一张紫来大酒店的贵宾卡,知道这里面的钱一定不少,够这次埋单了,就起身去了外面大厅内的吧台。
正刷卡时,钟山见酒店的玻璃门推开来,走进了姚振宇,就是他的高中同学,现在是大为建筑工程公司老板。
“振宇,你怎么也来了?”钟山问。
姚振宇见到他,略显惊讶,说:“你现在还有钱来这个大酒店吃饭吗?”
“我靠!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吃饭?”钟山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沓百元现金钞票,在姚振宇面前扬了扬,接着说,“钱,俺有的是!你TMD别这么瞧不起我!”
姚振宇勉强笑了笑,说:“你这家伙真的这么有本事的话,前几天我们打牌时为什么还要耿大壮给你打赏一百块?”
钟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钱,这个玩意儿,不管多少,哪怕是一毛,我也是来者不拒的!”
姚振宇苦笑了一下,又摇摇头,走到大厅内的红色沙发上,往上一躺,一只手在凸起的肚子上打着圈儿地摸来摸去。
钟山问:“看你一副刚刚吃饱喝足的样子,还来酒店干什么呢?”
“杨树林让我开车接几位领导去豪门KTV。”
“我靠!你那辆奥迪Q5的车,怎么成了杨树林的坐骑了呢?还TMD给他当司机?”
姚振宇瞥来一眼,头仰向沙发的靠背上,闭上眼睛,作一脸闭目养神状。
钟山这几个留在龙城的高中同学中,就姚振宇没有考取大学,高中毕业后一直跟着他家的二叔搞建筑工程,因为前几年对建筑行业不熟悉,无论他二叔怎么教他就是不上路,弄得身上的兜里怎么搜也搜不到一张百元的票子,三年前的一天,这小子的大脑像是突然开了窃,不仅对各种建筑工程的运作流程搞得滚瓜烂熟,还能亲自在电脑上弄出水准不亚于建筑设计师的建筑设计图。钟山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小子跑到了龙城成人自考办买了一套建筑工程专业的专科和本科的大学教材,躲在家里苦学了两年,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大为建筑工程公司就承接了龙城房产商的很多建筑工程,听说资产已经逾千万了,前不久在开发区买了五亩地皮,正在筹备建筑自己公司的办公大楼。
姚振宇驾着车,郭正纯坐在副驾驶室,后面坐着杨树林、宋如海和李安民,钟山呢?自然没有多余的座位,也不能跟他们挤,只有自己招出租车了。
杨树林提前定的包间的确够大的,一张长沙发足已坐十几个人,但此时,仅仅坐了九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年轻又漂亮的陪唱小姐,钟山没有想到小小也在当中,不过不是陪他,而是专陪李安民的。从小小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钟山,钟山立马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很聪明,一看沙发上的男人都是当官的模样,就装作不认识钟山似的,坐在李安民的身边,双手放在他的腿上,上身也向他贴得紧紧的。
这是小小的职业,但钟山心里多少泛起了一丝痛楚。
钟山和两个同学,在这个场合都不宜找陪唱小姐,来的三个陪唱小姐都是负责陪这三位领导的,郭正纯和宋如海年纪约在四十七八,平时坐在办公室里要做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现在身在娱乐场所也不好意思将自己的身心彻底放纵,但眼睛总是在身边的小姐身上瞄来瞄去。唯有李安民的年纪跟钟山相仿,三十岁的样子,但看他的活跃程度,居然不亚于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一会儿引颈高唱,一会儿大口喝酒,一会儿搂着小小跳起了三步四步的交谊舞。小小的温柔和顺从,让李安民这老几激情四射,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杯递给小小,再端起一杯,缠绕起小小的一只手臂,大声喊道:“来!喝个交杯酒!”
小小的笑容一直绽放得像朵花儿似的,不仅深情地喝了交杯酒,还双手搂紧了李安民的腰,摆动起了下身,直把李安民弄得欲火焚身,这老几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不停地伸出舌头舔着。
钟山静静地坐着,把视线从他们晃动的身上移开,移到了墙壁上的屏幕上,心里的那一丝痛楚早己成了打翻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但是李安民在酒桌上说得好,生活需要歌唱。
生活,真的离不开歌唱。
钟山在电脑上一口气点了七八首小情歌,拿起话筒自顾自地唱开了。
像这种场合,真正用心唱歌的人很少,都跟那些陪唱小姐耳鬓厮磨、呢呢喃喃去了,而钟山已经把嗓子唱得快要哑了,于是,又是自顾自地喝着百威啤酒。面前的李安民和小小还在跳着三步四步的交谊舞,不过,跳着跳着,已经跳成贴面舞了。
钟山又瞥了一眼沙发那一端的郭正纯和宋如海,他们都是笑逐颜开的,一会儿跟身边的小姐碰杯,一会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不必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为人民服务”或是“做人民的公仆”什么冠冕堂皇之类的话。
两个小时后,钟山的头开始摇晃了,感觉好重,晚上白酒加啤酒地喝了不少,再加上看着小小费尽心思地迎合李安民,让李安民这老几在小小的身上掐了不知多少的油,他的酒不多才怪!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杨树林说了一声“埋单”,才知道今儿个晚上的活动已经宣布了结束。
等到睁开眼,包间里的几个人早就作鸟兽散了,杨树林这家伙走时居然也不叫醒自己,钟山正要从沙发上起身,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定睛一看,却是小小坐在身边,便问:“你怎么还在呢?”
“我看你喝多了呀,就留下来陪你了呀。”小小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温柔,嗲嗲的。
钟山轻轻地摆了摆手臂,想要甩开她的手,但她的手还是缠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力道又紧了一点。
“以后我是不会再来你们的KTV了。”钟山说罢,就要起身走。
“山哥,在你走之前,我送你一支歌吧。”
“什么歌?”
小小起身到了沙发旁边的点歌电脑前,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扭头深情地看向钟山。
“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