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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节,艾欧尼亚最重要的节日,在这个节日中人们庆祝净化和灵魂的新生。在这一天人们会将烦恼写在卷轴上挂在宁静花园的生命湖畔宏伟巨树(熟读艾欧尼亚历史的祈烨更愿意称这棵树的古代名字为:灵魂之树)的枝头,等到第二天的日出时分,他们将卷轴收集下来用火焰点燃,这意味着在圣洁的光芒下黑暗终将消散。
那天会有一场戏剧演出《蕾娜传说》,虽然祈烨已经从无数的典籍中清楚地了解到这个传统的故事:一个恶灵纠缠着蕾娜,在一开始蕾娜不敢正视自己心中的恶灵,蕾娜多次试图摆脱恶灵,然而恶灵却又总是能够找到她并折磨她,最终,蕾娜也戴上了属于自己的面具准备与恶灵进行正面较量,但是当她勇于直视邪恶的时候,恶灵被她的坚强吓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其实她一次也没有看过这个戏剧,准确说,虽然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接近三年之久,但她却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艾欧尼亚的火焰节。孤身一人的时候她从不记得什么节日,毕竟她早都习惯了自己连生日都不过,连亲人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那么还奢求谁会记得呢?
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从日出到傍晚,一个人渐渐学会了给自己做蛋糕,就算味道比那些蛋糕师傅们做的分毫不差甚至更有过之,但是,终究还是比不上别人送的呢。
哪里不一样呢?不清楚,在她学会自己给自己做生日蛋糕之后已经忘记别人送的蛋糕的味道了。真遗憾呢,她到最后还是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泽洛斯在清晨的时候就回来了,虽然他明显有很认真的清洗过身体,换过衣服,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疲惫之色,但是祈烨很清楚他估计很忙。
很淡的血腥味,看来他有洗很多遍。
少女轻轻地抱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艾莉瑞亚靠在少年肩上,安静的闭上眼,微微吸了一下鼻子,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表情。虽然是清晨,但是太阳很早就升起来了,隔着很远也能听到街上热闹的声音。
但是仅仅是一墙之隔,剑馆里却格外的冷清,今天是艾欧尼亚的火焰节,就算是再勤奋刻苦的人也不会挑这一天勤奋,所以这里就他们三个。
良久,又似乎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祈烨轻轻把头从泽洛斯肩头移开,习惯性的揉了揉艾莉瑞亚的头,张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静静地躺着一个月银色的手环。
“呐,说好的艾莉瑞亚的火焰节礼物。”
手环的质地似乎是银,但是放眼整个瓦罗兰也没有哪一种手法可以让银制品在日光下透出如同月光一样朦胧柔软的质感,银紫二色的花纹简约而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无论是每一个弧度还是纹理都是浑然天成。
那正是连索拉卡都惊动了的那场炼金实验的产物,月光石,银,灵介质,这些材料在两个世界扭转的巨大压力下又被来自天界的火焰煅烧成了这样独一无二的金属,不仅仅是美丽,还有极致的坚韧,也只有这样的材质能在瓦罗兰这个主物质位面承受空间扭曲交错的巨大压力。
所以,这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空间物品。
事实上祈烨有一段时间一直很奇怪以瓦罗兰大陆的魔法水平创造出空间类储存物品的魔法道具似乎并不是很难,就算艾欧尼亚不能做到,以魔法科技闻名的皮尔特沃夫应该可以。
理论上似乎是可以的,但是瓦洛兰大陆之所以被称为主物质位面,是因为这里是宇宙中心一样的存在。这里过分浓郁的符文能量导致了空间结构的极致稳固,这一点如果仅仅只是释放闪烁类的空间跳跃魔法还不甚明显,但是只要涉及到空间的压缩,维度的扭转,那么承受的空间压力简直无法计算,因此虽然有理论上的空间微缩法阵,但是这一类的魔法道具在瓦罗兰几乎没有。
“也有你一个哦。”祈烨递给泽洛斯一枚精巧的戒指,调皮的笑笑,冲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在她的手指上已经戴上了一枚空银色嵌着紫色晶质流体花纹的小巧指环。“它们有一个很有趣的秘密哦,艾瑞莉娅这么聪明一定能自己发现的对不对?”
那是,左手中指。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样的暗示已是足够。
多日以来和诺克萨斯斥候部队的交手的烦躁之意在这一瞬尽数消散,他的眼中只剩下巧笑嫣然的祈烨,还有一旁收到礼物极是开心的艾瑞莉娅。
多像一家子啊,不,他们就是一家人。
“好了,时候不早了,逛街去~~”祈烨轻轻拉起艾瑞莉娅的手。
那一日阳光和煦,微风拂面,难得的宁静,少女抱着妹妹坐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微笑着,仿佛在问:待我长发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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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里啦~~快来快来~~”艾莉瑞亚蹲在一个地摊前冲两人挥了挥手里的糖葫芦。
祈烨莞尔。
看起来她和艾瑞莉娅年龄相差不大,而且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来到瓦罗兰那年十六岁,只要度过三个月后的生日之后她就十九岁了,而艾瑞莉娅今年十七岁,祈烨清楚她的生日是火焰节之后的第十三天,但是艾瑞莉娅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因为她的母亲死于难产,她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
但是一切都不妨碍她玩得很开心,今年的火焰节她格外开心,因为她多了一个亲人,她那个从未对她以外的异性表露出好感的哥哥也有了女朋友。
“姐姐看我画的怎么样?”小刀妹抓着那只沾满了各色颜料的画笔征求两人对于那张戴上去能吓死个人的面具的意见。
“这个,其实。”泽洛斯对于妹妹的美术天赋竟是无言以对。
“如果在这里用蓝笔添上几笔就更好了呢。”祈烨似乎想了想道,解了泽洛斯的围,说完她微微低下身,拿起另一支笔轻轻蘸了蘸颜料,顿了顿抬笔在面具的额头划出几道毫无意义的线条,让这张墨染的面具更添几分凌乱,简而言之,就是更丑了。
难得看到祈烨陪着艾瑞莉娅胡闹,泽洛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拿起一张完全空白的面具思考要画些什么脸谱送给这两人,他和艾瑞莉娅不同,作为里托的寄予重望的孩子他不但是艾欧尼亚年青一代中剑术的最强者,同样在文学和美术上也颇有建树。
“哇!”艾瑞莉娅轻呼出声。
随着墨蓝色垂直向下,犹如混沌初分之时撕裂天地的那道线,整张面具凌乱的墨色忽然变得阴阳分明,那真的是一道画龙点睛之笔,原本怪异的面具忽然多出了一些奇特的气息。
泽洛斯敏锐的捕捉到了祈烨低沉的眼中一闪即逝的亮光,原本去拿颜料的手不由得顿住了,这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了,祈烨第一次提出要挑战他的时候他就在她的眼中看到过类似的眼神,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很复杂也很简单,那是一种她认真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的神情。
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个节日,即使是有艾瑞莉娅陪着,依旧不肯放松随意一些么?
祈烨,艾瑞莉娅,两人的年龄明明只相差了不到两岁,这两岁带来的不同真的可以如此之大么?是因为你大异于常人的过往经历,还是因为你非人的身份让你无法真的像个孩子一样放松肆意的的欢笑胡闹。
你永远冷静,永远坚强,永远温柔,永远以最好的标准要求自己,永远是一个标准的姐姐和女朋友,但是你就是太坚强,让我不知道你内心真实所想,你不会在人前流露出软弱和随意,即使这个“别人”是我和艾瑞莉娅。
这样,真的好么?
你越是这样温柔,我越是感觉我们彼此内心的距离。
少女沉静的眼神微微一呆,有些错愕的望着泽洛斯,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指间无意识的点着面具还未风干的表面,然而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的尽情的挥霍着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热血,那一丝狂妄,那一丝骄傲,曾经的她固执地认为自己青春无敌,那些难以解决的难题多熬一个小时就可以解决,她曾经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以为自己是有很多同伴的。
但是现实给她狠狠上了一课,不是自信就一定可以成功,不是每一个希望都能和现实有交点,就好像是天空上不同高度上的两片云,看上去似乎重叠了,但实际上永远不可能有交点。
等到此刻她已经有了想要的力量,心中那堆属于这个年纪的火焰已经被过早面对的风雪打击得奄奄一息,即使还有一点微末的温度,却已经不足以死灰复燃,对于她而言,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她可以学会坚强,但是学不会幼稚。
很多东西只存在于它们应该存在的时间里,一旦过去,便在无意义。
真抱歉,泽洛斯。
所以她只是转过身,拿起一个空白的面具自顾自的蘸着颜料画了起来。
她能微略感受到别人心中的想法,一个不知是来自于虚空族虚无一脉还是来自于她常年冥想产生的绝强念力的能力,只要她集中精力或是附近有生命的情绪波动较为剧烈的时候,就能像听到一样感觉到他们内心所想。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能力,因为有些时候知道并不比不知道好,或许无知更好些也说不定呢?比如说,假如她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艾欧尼亚会迎来入侵,那么她也不至于这样不知疲倦的修炼,这样从未有过的渴求力量。
但是,既然知道了呢,那便不能装作不知道。
她缓缓停下笔。
血色的纹理纵横交错,狰狞的面孔带着獠牙和血目,正是不远处戏台上《蕾娜传说》中的鬼武者脸谱————那不是狰狞如同厉鬼,根本就是厉鬼的面孔。
扭转的线条每一道都一丝不苟,古老而野蛮的纹理仿佛让人回到了荒蛮时期,远古的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那面具的竟是可以刻画得如此传神。
“我这个是送给你的,那么。”她微笑着问道,“我的呢?”
鬼武者——恶灵鬼舞姬——蕾娜
两人居然心有灵犀一般的选择了如此相近匹配的东西作为面具上的图案。
祈夜嘴角笑意更甚,轻手轻脚的从泽洛斯手中结果那张面具,某种野生植物调制的颜料尚未风干,离近了嗅着满是草木的清香。
不同于鬼武者的狰狞恐怖,鬼舞姬的面孔幽雅沉静中带着莫名的怪异————就如同人性,就如同泽洛斯眼中之她。泽洛斯的画工明显带着艾欧尼亚几千年积淀下来的艺术气息,使得这张面具也如同一个艺术品一样美。
宁静,典雅,均衡的美感。
“姐姐,陪我跳舞好不好?”艾瑞莉娅看着缓慢风干的面具忽然拉住她的衣袖道。
饶是以祈烨的定力这一刻也不禁苦笑,艾瑞莉娅真是元气满满,三人从上午日出之时足足逛到此刻临近午夜,即使是她也有些疲倦,而这小丫头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要拉着她跳舞。
年轻真好,祈烨无奈叹息。
“姐姐不会跳舞啦,”祈烨当然清楚艾瑞莉娅从小就爱好舞蹈,甚至有许多官方的同人认为艾瑞莉娅的利刃冲击和飞天姿态并非源自其父亲剑术大师里托的武技而是来源于她的舞蹈。
那把剑狂乱飞舞,仿佛蘸血为画。
不过以祈烨和他们二人的关系借来里托的剑谱并非难事,然后她就非常遗憾的发现里托的成名绝技就叫做飞天姿态。
“没关系啊,姐姐不会跳艾瑞莉娅可以教。”
艾瑞莉娅的声音忽然顿住了,眼前这个一直都温和的听着她说话的姐姐忽然爆发出一种让人胆寒的戾气,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那种杀意却有如实质,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那一瞬祈烨给她的感觉,但是总归是很危险,所以她本能的沉默了下去。
平静的祈烨那一瞬凌厉如刀剑出鞘。
她冷冷的仰起首,和泽洛斯诧异的眼神对在了一起,然后没有任何停留的继续向上,月光倒映在她的眼中,从未有过的不友好。
每年的火焰节都是那一月的开始,因此今天本不该有月亮的。
因此此刻高悬于天的那轮月亮,如同浸在鲜血当中透出一种猩红的色泽,那是在艾欧尼亚的传说中,昭示着不详与灾难的,血月。
在这个古老的艺术之国中,人们认为但凡即将发生不祥的事情,总会有一轮猩红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中。这个传说在神话和传说之中广为流传,但却在所有有史可以考察的记录之中没有任何记载,甚至于那位以众星为名最接近神的存在也曾坦言在其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血月。
但现在,这个不详的存在那天穹之上,为月光照耀下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祈烨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那轮血月的光芒下在微微颤抖,但是她清楚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另外一个灵体的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感觉到一对有力的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泽洛斯在她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是她没听清,她感觉夜在这月光下已经接近狂暴,那个暗紫色的灵体竟是也被染上一层暗红色的光泽,除了不安的情绪之外还有仿佛不属于她的嗜血与疯狂。
夜,那轮血月是什么?
夜?夜!冷静点!
夜!别这样,夜。
“姐姐,姐姐?”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仿佛从世界的彼端传来,隔着极远的距离,传到这里时那道声音已经模糊得听不清原本的含义。
但是她知道那是艾瑞莉娅在叫她。
光影交错闪动,世界的颜色和声音缓缓回到她的身体当中。
“姐姐,你怎么了?”艾瑞莉娅那张可爱的小脸就在她眼前,艾瑞莉娅一脸惊慌,急得快哭出来了。
“姐姐没事,没事的。”祈烨抬手按住额头,深深地呼了口气,靠着艾莉瑞亚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眼前的一切虽然还有些晃动但是并不碍事。
“哥哥他刚刚说他出去看一下情况,然后就一脸严肃的走了。”艾瑞莉娅扶着祈烨走到不远处的戏台旁边坐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姐姐,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是血月啊,艾瑞莉娅。”祈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人们都很慌张,因为那是灾难和不详的预兆,你哥哥是普雷希典卫队的副队长也是边境斥候小队的队长,他出去看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艾瑞莉娅立即鼓起小嘴一脸幽怨的盯着祈烨,但是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的变化,赶忙摇了摇头,仔细的看着祈烨的脸。
姐姐的脸色很苍白,她好像,很虚弱很难受,艾瑞莉娅这时候不应该给他们添麻烦的。
“可是,”她小声说,“别人看到血月之后都是惊慌失措的跑回家,可是你和哥哥刚刚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还有啊,姐姐你有一瞬好凶啊,吓到艾莉瑞亚了。”
祈烨心中满是叹息,难道这就是宿命么?艾瑞莉娅你注定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刀锋的意志,必定是战场上那个沾血为画的将,而不是缩在哥哥姐姐的庇护之下低声啜涕的孩子。
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你面对这个世界最残忍的一面。
“艾瑞莉娅,在告诉你真相之前,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记住。”
血月下少女闭上眼,似乎是在回忆。血色的月光在她的睫毛上流淌,整个脸庞都沉浸在在一种朦胧的苍白之中,看起来妖异又美丽。
“真正的意志是绝对不会倒下的。”记忆中某个影子与感知中的那个小小身影一分分重合,虽然她还小,但是却已经有了那个人的影子。“我希望你记下这句话,或许有一天这句话可以救你一命,我是认真的。”
“接下来的话,是我作为你的姐姐和这片战场的前辈想对你说的。”祈烨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想要说什么的艾瑞莉娅,“很多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做出一些不负责任的选择。因为,那些没有流血的人,或许比流血的更痛,那些没有死去的人,比已经死的人更加悲伤。”
“无论何时,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生命在被诞生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神的责任重归给神,人的权利交还给人。所以,”
这一刻祈烨沐浴在猩红而不详的月光之中,微微阖上的眼中隐隐有暗色的光在流转,可是艾瑞莉娅却觉得姐姐是伟大的,散发出温暖的光的。
“无论未来如何绝望,无论如何,我们只要活下去,那么总会迎来胜利的。”
“我们有敌人?”
“是。”
“很强大?”
“很强。”
“姐姐你和哥哥不是对手?”
祈烨笑了,这一次的笑容苦涩无比,她背对着月光轻轻睁开眼,瞳子中流淌着月光的血色,“他们人很多,非常多,我们杀不过来,你明白了么?”
艾莉瑞亚无言以对。
“好了,艾瑞莉娅,我亲爱的妹妹,不要再问了,这些你知道也没有用,至少暂时是这样,今天是火焰节,泽洛斯他没有起到一个哥哥应尽的义务,”说着祈烨轻轻扯动了一下不知何时披在身上的泽洛斯的外衣,似乎是感觉有些冷,她又紧了紧衣襟。“那么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陪你度过这个节日好了。”
“姐姐,”艾瑞莉娅眼中祈烨微笑如旧。
“艾瑞莉娅不是想要跳舞么,那么让姐姐陪你跳好了,不过呢,你要教我咯。”祈烨拉起艾瑞莉娅冰凉的小手,眉微微一皱,指间已经浮动起了她独有的银色火花。“好啦,实话告诉你啦,这是姐姐第一次过火焰节呢,就当是艾瑞莉娅陪姐姐好么?”
姐姐的手很暖,姐姐的语气很温柔,姐姐还是姐姐,没有和街上那些人变得有些奇怪。
艾瑞莉娅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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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烨在落地镜前转了个身,似乎是有些不适应这样长袖还带着很多带子的衣服。
“姐姐很漂亮啊~”艾瑞莉娅认真的称赞道。
祈烨知道艾瑞莉娅是认真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镜子之中一身鲜红的女子太美了,那种美丽带着一股凛冽的骄傲,如同古时的帝王的圣驾,尊贵无双,君临天下之时无人可与其并肩。
美得惊心动魄,完美无缺,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那美丽,似乎不是此间之物,不应存于此世,甚至,不应存在。
这世界不应该存在绝对完美的东西,这个世界不允许完美存在,因此那些完美的东西,都被毁掉了,被这个世界,彻底毁掉了。
你,明白了么?这世界上确实是会有一种生命从诞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每一个虚空族都在诞生之初就被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许以最恶毒的怨恨,不是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战争,有罪恶,而是因为完美!
夜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低吼。
所以祂们给自己制造了各种各样的缺陷,父神的先天混沌,母神的蒙昧,都只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
因为,完美,所以不允许继续存在下去,完美是有错的,这个世界不允许完美。
祈烨只能沉默。
而我们是双色的皇帝啊,烨,我们的血源自母神舒卜·尼古拉斯,我们比所有旧日支配者更加高贵,因此我们注定完美,所以我们要被毁掉,我们就是灾难的孩子,黑暗王座之上的双生子。
祈烨轻轻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无尽虚空之中那位没有智慧只有本能的不可名状的存在尽情敲击着无意义的空虚单调的音节,和她称得上是同族的无形之物,祂们环绕着那个王座奏起扭曲的音乐。
虚无,空洞,癫狂。
“不要说了,夜,你被血月的力量侵蚀了,休息一下吧。”她按着镜子的边框轻声细语的劝说,“睡一觉吧,我想你累了。”
祈烨!夜的语气称得上是恶劣至极,奇怪的是祈烨感觉不到自己内心一丝一毫的愤怒,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站在一个奇怪的位置安静的俯视自己的愤怒,没有任何情绪。
逃避没有用的,我问你。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完美的存在么?
“我们并不完美,夜。”祈烨轻笑出声,这一次是真的被逗乐了,“我们哪里完美了?明明那么弱小,连个诺克萨斯入侵都没办法咯~~”
你会明白的,你到了那个时候就自然明白了。
“那就那个时候再说好了,现在我去陪艾瑞莉娅跳舞了。”祈烨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优雅的原地转了一个圈,满意的走了出去。
血月之下她们背对背起舞。
血色的衣衫,血色的袖口,血色的少女随风飞舞。
旋转,旋转,旋转~
能嗅到空气中血液的芬芳。
烨,你饿了吗?烨,你饿了吗?
月光下少女低声咏唱,
虚无的血脉你是否还记得家的模样?
我记得啊,我当然记得~
我能记得腐朽的衣柜,我记得破损的玻璃,斑驳的阳光照耀下来的地方,那就是天堂。
仰头的瞬间仿佛流星的过往。
夜,那是流星啊,我们要许愿的呢。
我没有愿望,没有结果的希望都是有毒的绝望。
血色的光芒下凌霄怒放。
冰雪纷飞,火雨漫天。
夜,你为什么悲伤?
日与月璀璨消长,我却只能见到月亮。
今天这个夜晚,我听到远方血的流淌。
那么,我们是为了他们送葬。
跳跃,跳跃,跳跃~~
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盛大的演出既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
这个,叫做孤独,需要,我们面对。
有人选择懦弱,有人选择坚强。
我是夜晚的第十三双眼睛,既不详,又绝望。
但是即使是绝望的孩子,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就算,无法给与彼此真正的温暖,但,却可以做到永不背叛。
我叫烨,但我不是光明。
我叫夜,我真的是黑暗。
我们,是暗夜下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