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大梁国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灾,江南一带尤为严重,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惨相实属令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洛怜熙的父母就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那一年她三岁,痛失父母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时代太过遥远,洛怜熙已经不记得她父母的模样。
之后洛怜熙遭人拐卖到了临安,无情的人贩子将她低价卖进了风雪楼,洛怜熙成为了风雪楼的一名杂役,她每天都干着超出自己年龄几十倍的活,所遭受的欺辱和白眼有多少,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也正是这一段经历,让她明白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然而就像是上天想给予洛怜熙一点儿补偿,随着时间的推移,洛怜熙渐渐拥有了一副倾世容颜,不管是谁,在她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她不再是一名普通的杂役,她变得八面玲珑,出入于各种男人之间,也善于讨男人欢心,她成为了风雪楼四大花魁之一,而且位居首位,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和富贵,昔日遭人欺辱的日子仿佛已经离她而去。
可这却不是洛怜熙想要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洛怜熙想要的,只是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有疼爱她的父母,然后嫁的一个好相公,平时在家相夫教子,采桑织布,然后与其终老。就算日子再苦再累也无妨。可是上天自从赐给洛怜熙一副倾世容颜之后,便再也不肯给予她什么,包括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名誉江南,是整个天下所有男人的梦中女神,无数男人为满足她的要求不惜当尽家财,只为博红颜一笑,她收到过无数的珍宝墨画,也听过无数的甜言蜜语,这其中有些价值连城,也有些是天底下最美的话语。
对于这所有的一切,洛怜熙都只是淡然一笑,到最后就连那抹笑容都难得显露。这些不是洛怜熙想要的,洛怜熙想要的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那便是自由。
可惜未曾有人满足过洛怜熙,就连一个承诺都不曾许下过,他们认为洛怜熙真正需要的是无尽的物质需求。对于这些不懂她心的人,洛怜熙连面都不肯赏一次。
多多少少的日日夜夜洛怜熙从未停止过自己的哭诉,她哭过,念过,也曾绝望过,但每一次她都会从拾信心,因为她相信,她想要的,一定会有人给她,而这个人也一定她命中注定的那人。
然而就在今日,一个令洛怜熙素未谋面却早已动心的男人说出这句话。
还你自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外人听来,或许并无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洛怜熙看来,这简单的四个字却了却了洛怜熙的一桩心事,满足了她内心中所欠缺那份执念。
洛怜熙此时的心情估计无人能够理解,她也不敢奢求别人能够理解她。她就像是那白云,飘荡于天地之间,居无定所,信念如同清风般是她前进的动力,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昔信念,是对活下去的信念,是对渴望爱人的信念,也是对自由的信念。洛怜熙坚信,终有一片格外清澈的蓝天会属于她,到时候她不用在居无定所,心灵也会有所寄托。
或许苏祁墨会食言,洛怜熙最终并没有离开风雪楼。但那又如何,对于洛怜熙来说,此生有一个人对她许过这样的承诺,发过这样的誓言,此生已无憾。
至于结果,那并不重要。
厢房内,洛怜熙如同雕塑般站在窗口旁,任由凉风吹拂着她的脸庞,脸上的泪痕虽然虽然已经被风吹干,但却也依稀可见。
“苏公子,谢谢你……”洛怜熙轻唤一声,转过身来,语气中是诉不尽的感谢和满足。
洛怜熙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吸引人,苏祁墨却视若无睹,他更在意的是此时洛怜熙的内心想法。听得洛怜熙的一声感谢,苏祁墨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起身说道:
“洛姑娘无须感谢,为洛姑娘赎身,也是因为在下有求于姑娘你,姑娘不曾拒绝,在下已是感激不已”
洛怜熙摇了摇头,凝望着苏祁墨的脸庞说道:“苏公子,你不明白,这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句话,而是一个承诺,而我等这个承诺已经太久,太久了……谢谢,真的谢谢你,有苏公子这句话,小女子此生已无憾”
苏祁墨微微一愣,也不再多说什么,或许是苏祁墨真的不懂。
“苏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小女子虽然也很想帮苏公子这个忙,但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苏公子另寻他人吧”洛怜熙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语气虽然平静并无波澜,可是那个笑容在苏祁墨看来,却隐藏着不能说的无奈与凄凉。
洛怜熙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为自己许下诺言的这个人,如果可以,洛怜熙绝对不会放手。可是不可以,洛怜熙身为风雪楼四大花魁之首,看起来尊贵无比,但说到底也只是风雪楼一个娼妓,自己的卖身契上清楚的写着,自己卖身于风雪楼四十年,要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花些钱便能将其赎出,可洛怜熙不同,她是风雪楼的招牌,是摇钱树,风雪楼是永远不会放手的,除非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风雪楼操控着洛怜熙的命运,只要风雪楼一天不肯放手,就算是苏祁墨坐拥金山银山也无法满足风雪楼,除了金钱,只有权力能够让风雪楼放手,而偏偏这一点,苏祁墨没有。
爱一个人,就希望对方能够生活的比自己更好,却不愿意对方为自己去冒任何险。洛怜熙也是如此,她知道要为自己赎身将会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她不希望苏祁墨为了她这么一个青楼女子而去付出那么多,洛怜熙只希望苏祁墨能够记住今天,记住今天他说的那句话,那便够了。
“洛姑娘此话何意?”苏祁墨皱着眉头问道,他当然不知道洛怜熙是不想他为她付出那么多而拒绝他的,苏祁墨还以为是洛怜熙不愿当苏家的形象代言人。
“苏公子,小女子身为风雪楼四大花魁之首,一辈子都将是风雪楼的摇钱树,风雪楼方面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苏公子又何必为我这样一个青楼女子而去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样不值,真的不值”洛怜熙摇头叹息道,最后一句话却是洛怜熙苦笑着说出口的。
苏祁墨又是一愣,心里顿时明白了洛怜熙原来不是不愿意,而是担心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同时,洛怜熙宁愿继续待在这烟花场所中,也不愿苏祁墨去冒险,这倒让苏祁墨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喂,我说小白脸,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把洛姑娘救出去,如果没有的话就不要在这里吹牛,害别人空欢喜一场,你看别人哭的……”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萧若汐望着苏祁墨说道,这句话看起来是在责怪苏祁墨,但实质是为了给苏祁墨向洛怜熙一个解释与保证的机会。
苏祁墨瞟了一眼萧若汐,也顺势接着萧若汐的话说道:“洛姑娘请放心,在下不才,虽说不能马上为洛姑娘赎身,但在下保证,不出半年,最多三个月,我一定会为洛姑娘赎身!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够付出!在下一定会还你自由!”
如果苏祁墨的第一句“还你自由”让洛怜熙更多的是感动的话,那么第二句让洛怜熙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安心。
这个男人说,不管付出什么,一定要为自己赎身,不管结果如何,那么信他一次又何妨。
在苏祁墨誓言般的保证下,洛怜熙缓缓点头,眼睛中闪烁着泪水道:“好,既然有苏公子这句话,别说是三个月,就算是三年,我也愿意等”
洛怜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自己只见过两次的男人,她只知道,依心行事,就算不是好结果,也无悔。
正午已过,临近傍晚,在将近一个时辰的谈话之后,苏祁墨终于带着萧若汐告别了洛怜熙,在此之前,两人已经约定,苏祁墨在三个月内为洛怜熙赎身,而洛怜熙则将成为苏家的形象代言人。
更加重要的是,苏祁墨承诺洛怜熙获得自由之后不会强迫洛怜熙留在苏家,也就是是就算哪天洛怜熙在苏家干厌了,想离开这儿,苏祁墨也不会阻拦她。
这就是洛怜熙想要的自由,只有苏祁墨能给她。
在临走前,苏祁墨为了提高洛怜熙的知名度,好为日后苏家提高名气,而为洛怜熙留下了几首诗词,让洛怜熙自行编曲将这些诗词变成歌谣。
一首《木兰词》使得苏祁墨名扬临安,苏祁墨所留的诗词歌赋也让洛怜熙颇感兴趣,要想知道那首《木兰词》是否真的是苏祁墨所作,比较一下两次所作的诗词便可得出答案。
就在苏祁墨挥毫泼墨的时候,洛怜熙站在一旁为其研磨,眼神却从未离开过苏祁墨笔下的宣纸,随着一个个正楷字跃然于纸上,洛怜熙已经被苏祁墨所作的诗词给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其中一首《蝶恋花》最令洛怜熙记忆深刻: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好诗,好词,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