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云本来也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参寥的一再追问让他对刚刚的义正言辞有些亏心,甚至羞愧了。跟随羞愧而来的,那就是恼怒了。
“话这么多,你管得着吗?”
“施主此言差矣,天下人管天下事,本没有什么管得着,管不着的,更何况你刚刚还管我的事儿呢。”
参寥虽说长得傻气,但毕竟是懂得禅机的人,是否机敏暂时无从猜测,口才不坏是真的,一句话竟把赵小云也震住了。
“欸,想吵架是吧?好,这个我擅长。我先问你,你寻秘宝干嘛到这里寻啊,寻到了也不是你的啊?”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请失主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呢,叫做参寥,自幼父母双亡,跟着我的师父疑始大喇嘛……”
“说重点。”赵小云曾经有机会看到一个电影,电影里有一个和尚,那和尚之聒噪,能够杀人,参寥的起手式颇有些那和尚的风范,这又把他吓了一大跳。
“哦,寻一件秘宝作为武器,一直是我的一个夙愿,时常注意着的。前几天来到这个城里的时候,我听人说城主要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前五名的人都有秘宝作为奖励。于是,就报名参赛了。哪知还没比试几场,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人退赛了,最后比武大会的主持者——一个姓朱的,他就叫我回家,说不办了。我问他奖励还能不能拿,他叫我滚蛋。最后在我的恳求之下,他告诉我说这个巨鲸帮里有很多秘宝,让我到这儿来拿。我问他说万一这里的杨帮主不给我怎么办,他又告诉我说可以不让杨帮主知道,于是我就按照他说的偷偷摸摸地来了。”
参寥一副很老实的样子,竟把真话毫无避讳的对这个第一次(其实是第二次)见面的,看起来并不很高尚的人和盘托出了。
“你是傻子吗?这是偷东西,抓住就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赵小云觉得参寥可能是单纯的过了头了,不禁的有些担心了,有些关心了。
“我不是傻子,知道偷东西要坐牢的。不过我师傅疑始大喇嘛说过,积财过多也是一种罪过,我拿了杨帮主的秘宝也算是为他减轻罪业了。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意思就是要舍己救人的。”
参寥的说话颇有些孙悟子的意思,这让赵小云好感顿生。
“哎呦,看你傻里傻气的,还以为挺单纯呢,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的小混蛋啊。失敬,失敬。”
“施主客气了,该说你的事儿了,你是要来救谁的呀?”
“你听,有人过来了。”赵小云不想像参廖那么老实,于是假装听到了什么声音,做出机警的模样,“咱们以后再聊,好吗?现在我觉得还是逃命要紧。这样,你先走,我给你断后,快点儿啊。”
参寥是第一次用拿人钱财的方法舍己救人,不免的有些紧张,听赵小云说有人来了,不疑有他,最后还是很义气的,他说:“还是小僧来断后吧!”
“你抢不过我的,别耽误功夫了好吗?不然咱们都玩儿完。”
赵小云的说话让参寥有些吃惊,好像他是非常善于抢着断后一样。不过这也让参廖轻松很多,毕竟他对断后没有什么经验。
参寥对着赵小云拱手一拜,说道:“好吧,施主保重,咱们后悔有期。”
“有期,有期。”
参寥一跃而起,又跳到了房檐上,他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人影,也没看出什么头绪,最后随便挑了一个方向逃走了。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参寥走的时候猛蹬了一下屋顶,大概踩碎了几块瓦,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随着碎瓦片从屋顶的滑落响了起来。
赵小云恨得牙正痒痒,杨青光拿着剑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月光并不很亮,赵小云隐约地看到杨青光宽大的外衣下面是毛绒绒地睡衣、睡裤,给她平添了一种笨拙的感觉;颀长的脖子有一种穿透黑暗的白皙,放佛在发散着一种无光的光泽;她的头发披散着,拂在脑后;手上提着一把宝剑。
还是同样的一个院子,还是同样的俩个人,他们又一次的面对着面。赵小云这一次心情放松了许多。
“你好!”赵小云主动招呼道。
杨青光一下就认出了赵小云,她很不客气的说:“又是你!”
“是我。”
“你来干什么?”
“我有几句话要给姑娘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上次不管怎么说,我算是帮了你吧?你呢,却下狠手废了我的哥哥。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杨青光越说越气。
“对不起……”
“别道歉,我要报仇,只有报仇我们才能算两不相欠。拔出你的剑吧。”
杨青光气鼓鼓的样子又一次让赵小云的心肠柔软到无端端地自己也要疼了一下。
“对不起。我道歉不是要求你原谅,只是要说我真的很抱歉,这抱歉只是对你,我并不后悔伤了你哥哥的。你可能不知道,在好些日子以前,我已经决定永远不要拿着武器面对你了,所以我不会跟你动手的,如果你觉得咱们有仇,就不妨报仇,用不着先打败我,那样毫无意义的。我年纪不大,但也过了这么些年了,可是,到底还是不知道活着有什么用。如果我死了你能够解气,那我不妨就死掉,这也不算白费。只是别说报仇,我们没有仇的。别恨我,不应该那样。”
赵小云觉得自己离杨青光越来越远,他想要抒发心情,但又深知道得不来两情相悦。深深地悲哀缠绕上他,或者还有愤怒,他不知道愤怒是因何而起。
杨青光年纪比赵小云还要小,但是要死要活的情话也从不同的好几个人的嘴里听到过,有有趣的,多半都很肉麻,一样的是都还不能够打动她,像赵小云这种悲伤,而且倔强的,她好像是喜欢的,可是这个似乎唯一是她不可以喜欢。
“你让我的哥哥成为了废人,这还不算我的仇吗?我还不该恨吗?”
“我废掉你哥哥的时候并不是就要废掉你哥哥,这你知道,我只是要把巨鲸帮欠下的债讨回来,能代表巨鲸帮还债的人并不多,他算一个。”
“你讨债?你凭什么讨债?”杨青光恨赵小云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她有些不相信他刚刚的说话了。
“我的能力如果不够讨回别人的债,估计,我现在就要讨自己的债了,那样就能名正言顺了,是吧?可是这个名正言顺的代价太大了,我付不起。我之所以出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我不出手就不会有人出手。你不觉得在你哥哥之前废了的那个女孩废得太平静了吗?没有人在受到那样的欺负以后应该那么平静的,没有人,我必须发声。也许是我错了,但我不会认的。”
悲哀和愤怒让赵小云坚持着倔强,他的倔强也让杨青光开始软化了。
“可是你还废了我哥哥的脚,他以后都走不了路了。”
“这不怪我,讨债嘛,利息一定要的,更何况这债是强借的呢?我们常说复仇,复仇并不是你打我一拳,我还回来一拳,这不公平。复仇者的拳头没带着挑衅,挑衅怎么还?复仇者的刀是有道理的,蛮横怎么还?第一滴血,比较珍贵,不能跟别的任何一滴作对等的交换。”
杨青光从赵小云的这一段说话里已经感觉不到情愫了,她恨恨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跟你的父亲说,明天晚上,虹枫派会来人攻打你们巨鲸帮,让他带着你们的人都走吧。如果正面交锋,无论如何你们都是要吃亏的,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两个人受伤的事儿了。”
“有我师父在,你们不敢。”
“不是我们,是我和他们。我必须得跟你承认,这一切都是我挑起来的,是真的。你可能不会懂,人心是无法揣度的,你所坚信的可能会随时崩塌。不过还好,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你可以让你父亲派人暗中查探一下,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那样大规模的出击,一定会有异样的。不过查探过后再准备的话,留给你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杨青光觉得她面对着的似乎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她质问道:“你挑起事端,又通知我们逃走,这都是为了什么?”
“有个形容做官的人的词儿说宦海浮沉,你一定知道。其实普通的人生也一样,浮沉,由不得自己。我只是被世事推着走而已。”
赵小云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来说出了他的一个愿望,他退了一万步以后的一个愿望。
“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杨青光不知道如果可以见,她还要不要再见到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她更不知道如果不能再见,她会不会希望再见到这个人。
她看到赵小云落寞的背影,心底不由自主的泛出了一些哀伤。她不知道这哀伤缘何而起,不过,一定不是因为爱情,爱情不会来得这么容易的。可是,她那里会知道爱情是怎么来的呢!
无论如何,她想说句再见,她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