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默的太爷爷名叫昀启,在家排行老三,于是人都称他昀三。昀三儿时颇为顽劣,从来不学习什么之乎者也一类,平日里游手好闲。那年头兵荒马乱,昀家大约也是觉得学文没多少前途,加上昀家家境不错,对于昀三也就放任了。不过昀家祖传的一身土夫子的功夫昀三倒是一点都没落下,在昀家那一代还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后来军阀混战,社会不景气,各地军阀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每来一批昀家少不得要拿出大量家财打点关系,好不容易打点了关系,没过几天这军阀就倒台了,又来了另一批……这一来二去饶是以昀家的丰厚也经不得这番折腾,最终家道衰落,再到了后来,昀家所在的那小城有钱都难买到东西……
当时的社会现状导致了古玩行业的不景气。昀三虽然不学无术,但心气却是颇高,到了三十岁那年终于受不得日趋紧迫的生活,卷了一些金银细软,奔京城而去……
京城在当时还算安定,一些娱乐场所也都照常开张,且生意兴隆,从没来过京城的的昀三一时间有些流连忘返……奢靡的生活让昀三的口袋渐渐干瘪,从家里带出的金银细软也变卖的差不多了,昀三不得不又一次动起了下地的心思,不过昀三对京城里这一圈并不熟悉,久寻之下也未有所获,没有下手的目标让昀三一时有些着急。
恰巧在这个时候,昀三结识了一位内蒙人,叫阿都沁嘎鲁,人称老马。这老马也是以盗墓发家,在京城的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最近这段时间也是长久没下地走动,有些囊中羞涩。于是两人一番交谈之后,便一拍即合,二人寻了工具马匹,老马还托人搞来了两支土枪和几发子弹,就兴冲冲的上路了。
“老马,你说那地方靠不靠谱?”路上昀三问到。
“不跟你吹,那地方遍地都是宝贝,我当年便是从那里发的家,那下面的墓没有几千也有几百,随便搞上一个都够咱们逍遥一阵子了。”老马如是说。
于是怀着发财的憧憬,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锡林郭勒盟正蓝旗草原。
数日来的奔波加上餐风露宿让两人此刻显得有些疲惫,不过看到还残留些许痕迹的元上都遗址出现在眼前,瞬间就让两人重新焕发了光彩,一阵策马飞奔之后,两人来到了草原的西北方向。
“你确定是这里没错?”昀三看着眼前一片平坦的草原不由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墓葬群该是地面布满了一个一个隆起的土丘才是。
老马四下张望,翻身下马在一些散落的石头上翻找了一会“没错,是这里了。”
“连个封土都没有,这可不好下铲啊……”昀三也翻身下了马。
“这里的元墓跟你以前搞的那些墓地可不同,这墓埋了之后没啥封土,反而用马踏平。要是没有点特殊的手段,一般人是很难找到的。”老马嘿嘿一笑。
昀三见老马并不愿意说找到此处用的是什么手段也就没再多问,这也是盗墓圈里的规矩,一些大家族总有些自己寻墓的特殊本领,这些东西都是各自家族的不传之秘。像是昀家寻墓主要还是靠的风水一学,不过这些东西在茫茫草原上显然是难堪大用。
二人将马牵到了一块大石处拴好,将各色工具从马上卸了下来。
老马在周围盘桓了一番之后,画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这个范围内,先下几铲看看吧,这地方我好久没来了,有些东西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也不用着急,最近外面到处都在打仗,放牧的一般也不会到这边来了。”
昀三自然也不担心,两人手里有枪,那个年头手里有枪腰杆子才硬了,就是碰见放牧人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两人一番忙碌之后,接上洛阳铲,就开始下铲了。老马画出的范围着实不小,好在老马说这里墓穴埋葬不深,所以铲子自然也不用下的多深,不过饶是如此两人也忙活了足足小半天,才有了收获。
“打到石头了。”昀三喊道。
老马扔下手中的洛阳铲跑了过来“把土带上来我看看。”
昀三的铲子大概只打了三米多,所以提铲也不费劲,轻松就将下面的土带了上来。老马从铲头扒下一块泥土,观察了一番,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才附近下了几铲之后,才说“这应该不是墓室,是祭台,不过找到祭台墓室位置就好确定了。”
“你咋知道这下面不是墓室?”昀三有些惊讶,按照他的判断,刚才打下去的感觉该是打到了墓室的砖顶才对。
“告诉你倒也无妨,这里的墓砖都以石灰米汁等物浇筑,这些玩意在土里埋得再久也逃不过我的鼻子。”老马无不得意的说到。
接下来老马动作就快了许多,接连下了几十铲之后,就画出了一个西北向长方形的墓室范围来。墓室长约十五米,宽有八米左右,看上去规格很是不小。
“没错,就是它了,当初我发现这里之后觉得一个人可能搞不了,这才暂时搁置了。”老马说。
昀三从没搞过元墓,这种西北向的结构倒是有点颠覆了昀三对于风水的一些认知,不过不同时代的墓葬出现一些特殊的丧葬风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们是来盗墓不是来考古的,对于这些问题自然也就不会深究。
“下面啥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有耳室,也可能没有。我看直接从主室的位置打下去比较稳妥。”老马拿铲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也好,这墓埋藏也不深,直接打个竖洞到也省事。”昀三也赞同到。
此时日已西斜,二人计较一番之后,决定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动工。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开始的盗洞的挖掘,两人轮番上阵,没过几个小时就打到了墓地的墓砖。此时负责挖掘的是昀三,昀三试探了一下墓顶的墓砖,发现墓砖虽然依旧坚实,但轻轻踩上去就有松动的感觉,并不牢靠,于是昀三返回了地面。两人将麻绳绑在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又在腰间缠了两圈,拿火石点了火把,这才顺着盗洞又下了去。
昀三攥紧了麻绳,用脚在墓顶重重一踏,轰隆一阵闷响之后,墓顶就塌出了一个口子,昀三拿火把向下照去,塌陷的墓顶扬起一阵浮灰,下面的情况也看不真切,不过墓内的空气到还算可以,昀三将腰间的绳子放下去了一些,大概放了三米多昀三感觉绳子触了地,于是顺着绳子就下到了墓室中。昀三下来之后紧接着老马也跟了下来。
两人的盗洞恰好打在了墓室主棺的左侧,不过一看到这棺材昀三不仅没有兴奋,反而是破口大骂。老马下来之后自然听到了昀三的大骂,举着火把朝棺材一扫,心也是一沉。这主棺的棺盖早已不见了踪影,棺内更是被翻得一塌糊涂,连墓主的骸骨都没剩下几块。老马举起火把朝头顶看去,就在他们二人打的盗洞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盗洞,不过看洞口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而且早已被泥土掩埋,显然这是个早期的盗洞。
“我刚才还奇怪这墓顶怎么这般不结实,原来这墓顶早就被打出一个口子了。”老马脸色阴沉。
“希望还能剩下些东西吧……”昀三自顾自的就打着火把在主墓室内四下寻找了起来。
这主墓室内除了主棺还有一口略小一些的棺材,看来这应该是个夫妻合葬墓,不过另一口棺材也同样遭到了洗劫,几乎空空如也,墓室内除了几口已经破碎的大瓷缸外看上去并没留下什么东西。二人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面的耳室,主墓室通往耳室的甬道处立有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的右下角被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二人顺着这个口子爬到了甬道中,沿着甬道一共排有四个耳室,不过这耳室显然也早已被人翻动过了,不过早期那伙盗墓贼应该行动很仓促,两人在整个墓穴搜寻下来,到也收集了散落于墓地各处的十几件金银器,印有大德通宝字样的古钱数十枚,还有两尊完整的瓷罐,以及一个瓷碗。
这些收获对于二人来说并不算多丰富,那个年代古钱和瓷器的价格并不太高,真正值钱的也就那十几件金银器了。
“要不再搞上一个?”昀三对于这一番收获也很是不满。
“这种规模的墓我也就只知道这一处了,其他的都是些小墓,干粮也不多了,这次只能先回去了,我先上去,你将这些两个瓷罐绑上,我给拉上去,抱着这玩意也没法爬绳子。”老马说到。
昀三并没有注意老马说话时眼角闪出的一抹冷色,这墓是老马带他来的,自然也就得听从老马的吩咐。
几番折腾之后墓内寻到的物件都被弄出了地面,剩下那个瓷碗被昀三塞在了怀里。
昀三正准备顺着腰间的麻绳爬上地面,一拉之下却毫无受力之感,绳子居然是被切断了。
昀三大惊,望着盗洞口喊道“老马?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并不是老马的声音,而是土枪黝黑的枪口,看到这一幕昀三下意识的翻身一闪,嘭的一声枪响之后,子弹打在昀三的脚边弹飞了开来。
“嘿嘿,老弟,我也不愿意这样,不过这次得的东西实在不够咱们两人分的,所以嘛……本来我是想给你个痛快的,现在看来你也只有在下面慢慢等死了。”老马说完就拖来一块石头将盗洞口彻底堵死了。
此时墓室中的昀三心中充满了绝望,仅存的求生欲望让他理智的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如果墓内的氧气被火把耗干,那昀三是绝无生路了。熄灭了火把之后墓内没有丝毫的光亮,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昀三就静静的在墓穴中期盼着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一条生路。
话分两头,老马在封上了盗洞之后,就策马向大路飞奔而去,却不知前方两方军阀势力正在混战,其中一方军阀正安排了一只小部队在大路两旁埋伏着打伏击。老马来到大路之后心中已经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沿着大路一路前行,不久就能到达城市,老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笔横财带来的奢侈生活在向他招手。不过这些想法随着几声枪响被永远的定格在了老马的脑海之中,这一笔横财也随着老马的死最终成为了战利品,下落不明……
就在昀三被困在墓中的两天之后,草原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本来已经快要渴死的昀三,用手中的瓷碗接下顺着盗洞滴落的雨水,居然活了下来。连绵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止的态势,墓顶的土石不断的塌落,昀三凭着记忆在墓中摸索,藏身于一处最为坚固的耳室处。墓室内的积水越来越多,终于到了第五天,主墓室的墓顶轰然坍塌。昀三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用仅存的力气在坍塌的湿润泥土中凭着墓内大块的瓷器碎片奇迹般的挖出了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
正在混战的两方军阀面对连日的暴雨都只能偃旗息鼓,各自回驻地休整去了,又一次让昀三躲过了一劫。昀三靠着吃草根来到了大路之上,之后就拿着那个瓷碗一路沿街乞讨,足足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回到了昀家所在的小城中……自那以后昀三改掉了几乎所有的陋习,最后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活了下来。那支青花缠枝鸳鸯瓷碗也始终伴随着昀三的一生,即使后来元青花大热,价格被炒到天价,昀三也始终没有将其出售。最后这瓷碗也随着昀三的死,被作为唯一的陪葬品,再一次被长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