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坐上擎天柱集团的列车,列车是一位叫筋斗云的变形金刚:长相甜美,圆圆的脑袋,大眼睛,身上画着赛博坦星球风格的绘画。从云梦泽到白玉京一千两百公里,列车呜呜呜的鸣叫,晚上开,早上7点到。
同一节车厢的旅人是一群上了年纪的风精灵,据说来自远山间的苗族:穿着艳丽,豪爽的拿出卤蛋、卤鸡、烟熏猪肚、酱牛肉,邀请周围的人一起吃,当然少不了美味的酒。
阿秀喝着他们的酒,看着窗外。列车离开珞玉山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晚霞让大江染上黄金的火焰。穿过大江后,再越过许多细小的河流,云梦泽的水汽明显减少,这预示着已经进入中土腹地,两边的苍山耸立。太阳鸟慢慢回归碧海,暮色降临。
银饰叮当的风精灵苗族,开始歌唱:
远山中的贵族是风
带来美丽的花香,轻抚梭罗果树
远山的仆人是精灵
捕捉奔流的星光,融入银项链与酒杯
酒在笑,酒在跳,月华在歌唱。
一路叮叮当当的,睡的很不舒服,基本处于半迷糊的状态。车窗帘间渐渐露出晨曦,他蹑手蹑脚的穿上鞋子,拉开窗帘:晨曦带来橘红与橙黄的颜色,一片土黄的大地展现在眼前,远处是迷朦的雾霭。没有云梦泽随处可见湖泊,大地上覆盖着各种农作物,路边是高大的树木,以及一些灌木丛。树木笔直,枝杈伸展向天空。
更远一些的建筑,四四方方,没有勾角挑檐,粗狂而孤寂。路过的山壁,好像被刑天用斧头劈下,棕红色,而陡峭,没有遍布丛生的绿植,而是在凹缝中生长灌木与不知名的小花。
天驱平原。
筋斗云到站,张开大嘴,倾泻下人群。阿秀有些茫然:人太多了,顺着人流一步步的走了出去,来到一个大厅中。更加茫然了,人往不同的方向去。
他还在思索中。一个女性半兽人走过来,穿着亚麻西服,黑色长裤,带着眼镜,很自然的问道:“请留步,远方的旅人,刚才那个车从什么地方来的?”。
阿秀愣了愣,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半兽人,而且她的眼光让人很不舒服。但依然回答道:“来自远方的云梦泽水精灵,愿为您效劳”。
女半兽人说道:“原来是来自南方的精灵,听说那边的精灵拥有控水、耐热的能力,并能熟练的烧烤各种野味,例如果子狸。我是来自更北偏东的寒冷地区,是一名光荣的精灵教师,教授语言学与冰冻心灵的技能,这次是来白玉京旅游。但很可惜,我的钱包丢了,可能被无情的北风吹拂到树林的阴影中,也可能被地精偷走了,总之,我需要一点点帮助,这是我的教师证”。
女半兽人递过一张泛黄的证明。阿秀没有接,心中有点茫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吟诵,让他有点矛盾。到底要不要帮助呢?万一她真的需要帮助怎么办?
当年的阿秀如云梦泽湖底的白石,干干净净。于是他开口说道:“我们那边其实不烧烤果子狸,那是更加南边的精灵干的,实际上,我很少吃烧烤,经常吃的是鱼,红烧或者清蒸,也可以糖醋”。
他咽了口水,继续说道:“另外,您需要什么帮助”。
女半兽人眼睛盯着阿秀的书包,喜悦的回答:“我需要钱,300精灵币够我买张票,还需要100精灵币吃饭。我还有几个同事,他们也需要帮助。来自南方的精灵,善心会有回报的,我以魔王索伦,哦,不,以长生天发誓,或者以耶和华发誓,总之你信仰什么,我就以其名义发誓。如果你信仰美食,我以满汉全席的名义发誓;如果你信仰互联网,我以达芬奇与云侯的名义发誓;总之将你的钱包交给我,回去后我会全数返还”。
女半兽人兴奋的眼睛发光,炯炯有神的盯着阿秀。
阿秀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真的没这么多钱,另外,刚过来的时候,那边有警察,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估计他们很乐意提供帮助。电视上都这么演,人民警察很习惯、很擅长帮助你们,或许还会给你们吃烧烤,加上清澈的麦酒”。
女半兽人立刻变了脸色,眉眼张开,脸上的肌肉抖动,压低声音愤怒的嘶鸣:“你不愿意帮助我们,你不愿意把钱交给我们,骗子,你的心灵流淌的是阴影,天上的星光照耀不到你的良知吗?黑暗中的精灵,南方的野人,你的心灵挖了壕沟,插了橡树做的木桩,你在防备着我。哦,该死的索伦,让他的智慧长毛吧,保佑你的信徒,我这样的黑暗掠夺者,我会用鲜红的葡萄酒祭祀”。
阿秀皱起眉头,他平时第一次看到这么丑陋的画面:从牙齿缝中挤出的低沉咒骂,带着难闻的大蒜味道,刮起微微的冷风,仇恨的眼睛时而盯着阿秀,时而四处张望,警惕环境,脸上肌肉近乎抽搐,身体微微前倾,手不由自主的攥起。
突然一个胖胖的警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扶着宝剑走过来。女半兽人立刻停止咒骂,脸上恢复平静,转身离开。那个警察一直目送女半兽人走出大厅,然后继续四处巡逻。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阿秀很气愤,也耽误了他一点时间。他拿出清酒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仔细看了指示牌,继续往外走。不一小会就出了西驿站。
阿秀惊奇不已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在以前的岁月中,他无数次听到关于这里的传说:高高架起的立交桥,像蜻蜓、像苜蓿叶;路上行驶着公交,里面有精灵的优秀服务员,维持秩序;北海宽广的波浪中,少年们在荡着双桨,雄鹰在闪电间飞过;夜晚的灯火和璀璨的群星交相辉映,骑着骏马的金发骑士举着玫瑰四处张望。青铜之城,每个人都有着勇敢的青铜之心。
他现在看到的则要现实很多:西驿站外是长长宽宽的街道,恰逢四月小雨,道路青黑,笔直宽广如绸缎,堂堂正正如棋盘,路上行人匆匆,面色略有尘霜。远处是高高的楼,青灰色,隐在烟雨中。
街道左旁,一位高瘦,长发的行吟诗人,面前铺着一张大塑料,上面摆放这一大堆哆啦A梦、蓝精灵之类的玩偶。
诗人的头发用头绳缠起,头绳上装饰这一块绿色的小石头。他在高声歌唱:
是风在动吗
可爱的世界
看到了爸爸妈妈
是云在动吗
青青草地小羊跑
蘑菇丛中蓝精灵
是太阳公公在动吗?
字在作业本上跑
自行车在风中跑
数学在高高的树上跑
是心在动吗
她的模样心上跑
是雨在动吗
咸咸的泪脸上跑
是影子在动吗
酒在舌上跑
是烟花在动吗
从此两个人手牵手跑
是她的肚子在动吗
哇哇的哭声房中跑
哦,原来是这个世界
是风在动啊?
爸爸的衣服好像大了呀
妈妈怎么锤着腰
是云在动吗?
爸爸妈妈两鬓的白发飘
是光在动吗
老花眼镜好奇怪
原来是时光在动
我们都是时光中的泥人
想永远粘在一起
我们都是时光中的泥人
想永远粘在一起
阿秀沉默的听着。默默走上前,看了看价格,放下钱,抱走了那个最大的哆啦A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