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国,神州众国之中,最为富饶强盛的国家。地处神州中部,幅员辽阔,沃土千里,湖泽遍布,绿野冉冉,地势自北向南,递阶而高。传说这里世代受天庭庇护,年年风调雨顺,争战极少,福字实至名归。国君李氏,无为而治,不兴刀兵,以百姓安居为乐,八方贤达多乐居于福国。经过李氏几代耕耘,人丁兴盛,期间江湖中也出了很多骁勇战力不逊色于别国军统的门派,让邻国唏嘘不已,自叹不如。
福国境内有一长生山,山附近有一城,名为福安城,依山伴水,宛若仙境。
福国偏逾之地,城西南角,有一酒楼,名叫醉不归。虽然地方偏了点儿,但来往过客还确也不少。店中不售菜肴,不设客房,大堂零星散步几张桌椅,装饰虽陈旧,但也打理的一尘不染。
酒楼只有两层,一楼和寻常酒楼一样卖酒,偶尔提供些零嘴散食,二楼却不做住宿的营生,也不让外人进入。在二楼的入口处立有一小木牌写有“内有恶鬼,外人莫入”,其上还涂鸦了一个女鬼形象,娇小玲珑,却张牙舞爪。
一楼柜台,一男子,约莫二十许,半搭着头,斜着的一半身子几乎要埋到桌下,右手颤颤的拖着沉重的脑袋,左手执笔,在记账薄上信手涂鸦,画的东西和二楼木牌上女鬼竟有些神似。
这时走来一彪状大汉,拍拍台案,对着男子大声道:“陆老板!来三坛子醉不归。”
男子腥懒的抬起头,接着连贯的打了几个哈欠,看了看这虎头熊腰的大汉,一脸不乐意的说道:“我说老李啊,昨天就给你说了这个月的存酒没了,要就定酒么?其他的我可没招。”
“定酒?你们家定酒肯定得三四个月后的事儿了,远水解不了我这灶门火啊!我的陆小爷,陆大爷,我们府上薛少爷三天后要举办婚事儿,这酒可要的急,你可得给我想想办法啊?”大汉整人几乎趴在了桌台上,摇着男子的手,大有声泪俱下之势。
男子看这场面脸色变的铁青,要知道薛府大家丁李楷李二爷,在福安城也是出了名的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草莽出身,从村里开始打擂,一级级打到了福安城,铜圈铁罗的摔跤功夫,一个人打十个八个的都不会脏了衣服。今儿见到这般模样的李二爷,男子也是脸皮抽搐的不停,撒手甩开李二爷蒲扇大的巴掌,正声道:“去去,去,别来这套,易春楼花魁来了都不好使,别说是你了。”
李二爷突然挤出了一双桃花眼,再配上那张五大三粗的熊脸,男子立时感觉到一种有说不出的诡异,内心一阵寒意。
李二爷缓缓走到案台后,盯着男子。男子后怕的往后躲了躲,看着李二爷,随手抄起案旁的扫把护在身前,怯声道:“你这是干嘛,我不好男色你离我远点儿。”
李二爷脸色顿时变的瘪绿,像受气的小媳妇,摸了摸头,莞尔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暗暗压在桌底,轻咳几声,看向男子道:“陆回,这次我帮你淘了一本苦禅寺的《辟谷养心介》,这可是抢手货呢,你看……”
名叫陆回的男子突然精神了,抢过封面崭新的册子,收入衣服中,往酒楼后面看了看,见没人出来,顿时安下心来。一把拉过李二爷,轻声细语道:“你有这东西还敢这么大声,要是我被她发现了,又收藏这些玩意儿还不得脱层皮。那后院的井底现在我怕的不行,你要是害我再去泡几次,升了天了谁还能帮你弄酒?”
李二爷憨憨的笑着,频频点头道:“是,是,我这不是心急么,也忘了这茬儿。以后注意,以后绝对注意。”
陆回看着李二爷手上的小册子,点了点头,时不时往后面看看,再三确认安全后,才勾着李二爷的宽阔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也就只剩下烂酒鬼的货了,这个你也知道,他的东西动起来还是很有风险的。我这边还要冒着死翘翘的风险拿你的东西,说实话,就是我,福安城最帅的陆回,办起来还是挺麻烦的。你说是也不是啊?”
李二爷眼珠子就是一转,也挺识趣,笑呵呵的在衣服里掏了掏,直接拿出一个小布包,微微掀开一个角轻声道:“陆回小哥,这里面还有三本,杀刀门《沥血刀》,海涛帮《听潮悟》,紫烟观《小三才剑》,内功外功一应俱全。看我老李对你还是不错吧!”
陆回立马接过,合着刚才的一本《秕谷养身介》一起塞进怀里,满脸笑意道:“什么都不说,就你够朋友,这个忙必须帮,刀山火海走起。但是三坛太多两坛还是可以的,明天等我好消息。快走不送。”当然这不是陆回吹牛,凭空变出两坛,当了这么久的酒店掌柜,多少他还明白一些小伎俩。今天晚上,他把烂酒鬼的十坛酒给好好的匀一匀,每坛抽个一二成,凑出两坛。再给李二爷的这两坛酒里兑点儿高粱酒,分量管够。但是给烂酒鬼的酒他可真就不敢兑其他的东西,他那家伙的品酒的功夫惊世骇俗,陆回曾猜想过他的舌头是不是豆腐花捏出来的。有一回酿醉不归,就因为每坛少放了一两涅罗花,居然给他尝了出来,雷霆暴怒,当即就掀了房顶。
见陆回已经答应了下来,李二爷也就放心了,缓缓退到柜台前。醉不归做生意,诚信这杆秤还是得拿稳。醉不归卖的酒也叫醉不归,酒好自然卖的也俏,每月陆回一共就酿了一百三十坛,一月一封一月一售。卖完了他原本打算关门,也不知道谁提的议,每月月初月末接受定酒。从定酒开始到现在,除了定酒的时间越来越长外,醉不归还真从没给别人开过白条。
李二爷想到自己干了件漂亮事儿,心满意足的离开,三步当做两步迈,别提有多高兴了。自打他昨天喝醉酒,在其他家仆的怂恿下接下了这个弄醉不归这档子事儿,心一直悬着,虽然说出的酒话,可以不作数的,但是李二爷死活拉不下这个脸,思来想去,知道陆回好这一口,于是忍着痛,把自己多年珍藏的几本武功秘籍交了出来。想着兴许自己干成了这档子事儿,老爷高兴了,自己长了脸面儿,他和四小姐的婚事儿就有些眉目了。
但是到了这边,就轮到陆回头大了。东西拿了,事儿怎么也得给人家办了。动烂酒鬼的酒还是芝麻小事儿,主要是那几本贴着衣服黏着背脊的小册子。虽然都不太厉害的武功秘籍,但是就自己那可向往自由江湖梦的人而言,这可是天大的珍宝了。想想自己第一次拿到一本江湖游侠给的《正步拳术》时,别提多高兴了。可还没练几下,就被烂酒鬼发现,一巴掌把他从大厅扇到了后院的井里,拿石头把井盖一封,一关就是一天。后来陆回被蓉蓉从井底捞起,直接去找烂酒鬼表示过抗议,自己要想学点功夫怎么了,关他啥事儿。烂酒鬼也不解释,只是斜着眼撇下一句“你不服?”,又是一巴掌就把他从前厅扇到了后院的井里,让他饿着肚子接连在井底呆了两天。陆回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一些人,很多事儿是不能说理儿的。
陆回原本打算着趁烂酒鬼不在店里时偷偷再学,而让他更懊恼事儿一桩接一桩。在酒楼里,天天和自己腻乎的,亲切喊自己“陆回哥哥”的蓉蓉妹子居然被烂酒鬼收买了,在烂酒鬼不在店里的时候,陆回被蓉蓉发现他有这方面倾向或者举动的时候,都会给烂酒鬼打报告。为了这个,烂酒鬼还给蓉蓉专门买了一套青玉斋的墨石笔和牛皮册子,随时记录,月末报告,还按上面的记录给她算奖金。
而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陆回一直不知道,但是单单就烂酒鬼看完牛皮册子之后把他扇到井里的那份果决,让他确信蓉蓉有当探子天赋。井底待的久了,陆回也总结出了些规律,他偷练功夫的次数和偷藏武功秘籍的数量之合,居然就是他关在井底的天数。
如此数年,陆回的江湖梦一次次泡汤,不,不,是泡井。除了多少了解了些武功路数外,一点真本事都没学成。大好年华飘然而去,而自己还是待在这破酒楼里,每日三餐过后,似乎也毫无生趣,思来想去还得有点念想才活的有干劲儿,所以这个关于仗武走天下的梦想,反倒也没消失,竟不知不觉的变的越来越巨大。就像很多人想着易春楼花魁柳姐姐,天天想月月念就是碰不到,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一刻也停不了,就像深埋地下的女儿红,多藏一天,多一分沉淀,在开启的时候就多一分浓郁,藏的越久,这份期待就越加浓郁,越加难以忍受。
而陆回今儿被李二爷勾引出了这份浓郁的念想,他感觉自己此刻已变成了驻守煌城边境的英烈军,谁来动他的这份宝物,他就以命相博。越想到这他心里越是激动,摸摸还在衣服里的布囊,他深呼吸,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心里不住的呐喊,这次谁都不能阻止我。
“陆回哥哥,你在干什么呢?”突然有一柔弱的纤手搭在他肩上,甜声道。陆回慢慢转过头,看着清纯可人,戴着一顶红色遮阳帽的小美人,勉强的笑道:“我…。。我在想一个问题,我们的醉不归,到底是酒先叫醉不归还是酒楼先叫醉不归呢?”蓉蓉习惯性的摸了摸帽子,想了想,打趣道:“应该是方老板自己经常醉而不归的吧,所以才取了个醉不归的名儿吧。”
陆回生硬的点了点头,笑容满满而心中惊恐连连。
蓉蓉看着他这样噗的笑出了声,两个小酒窝让她更显可爱,道:“陆回哥哥,你不会有收了李叔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没,没有,怎么会呢,薛府上近期办婚事儿,我就是打算分点烂酒鬼的酒,给他们匀个两坛,多少年的邻居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嘛?”陆回朗声道。
蓉蓉狐疑道:“是么?”
“当然了,我现在怎么敢收东西了,而且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就是这个匀酒这事儿,咱们合计合计就好了,烂酒鬼也不差这一点儿。薛府大婚呢?女娃儿出嫁到别人家里,婚事儿当天总想有些头脸,咱们也要成人之美不是么?”陆回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
蓉蓉眨了眨大眼睛,神情严肃的盯着陆回,微微叹气道:“好了,这事儿你看着办就好了,方老板确实不差这一口。哦。刚才大白回来传信了,方老板给咱们找了个伙计,大概在后天就可以回来了。他在信中还太提了,不许你偷学武功。蓉蓉就知道陆回哥哥最听话了,不会再动这些歪心思了。那个小册子蓉蓉真也不想再用了,蓉蓉可不想再看到陆回哥哥跑到后院的井里待着。”好像身临其境般的,蓉蓉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抖身子,尽显可爱玲珑,惹人怜惜。陆回狠狠的点了点头,一脸坚毅。
“放心,你放一万个心,武功这种破烂东西我才不稀罕,那李二爷的酒我就按老法子办了。来了个新伙计,咱以后也舒坦些。”
之后蓉蓉跟陆回聊了些最近的生意,就转身往酒楼后面走去。
蓉蓉走了,陆回心中大石头也算稍稍落地。他继续半搭着脑袋,把另一半身子沉到了桌子下,左手执笔,翻了一页记账薄,在上面写道“薛府李二爷,醉不归两坛”,脑袋里竟又一次浮现了自己仗武逍遥的梦幻画面。
到了晚上,暮色沉沉,陆回翻身而起,他住的房间正好在酒窖旁边,而蓉蓉住在二楼靠湖的那边。陆回蹑手蹑脚,推开窗沿,确认蓉蓉房间已经没了火光后,静悄悄的摸到了酒窖里。对于偷梁换柱暗渡陈仓的事儿陆回这些年也干了不少回了。为了保证封酒的味道不会变化太多,他就干这事儿专门找铁匠做了一个“鹤嘴引”,空心管,前端尖锐,每次就在封酒泥上开个小口,自己吸几口空管就能把酒从坛子里引出来,勾兑了些高粱酒,驾轻就熟的弄好李二爷的两坛酒,做好其他后续工作,陆回就窜出了酒窖。
现在的他心痒难耐,无比期待想回到房间,用“萤火瓶”看今天最让他好奇的那本苦禅寺的《秕谷养心介》,边走边笑,美好的一切近在眼前,竟不觉的让他陶醉了。
莆一推开门,见到床上坐着一位带着一顶翠绿色大锦盖,身着薄丝,脚系猫铃,宛如碧人的小美人,对着他会心的笑着,晃了晃纤纤素手上的四本新旧不一的小册子,眼带秋雨,泪坨蹒跚。陆回呆立在门口,夜半,空灵,幽寒彻骨,仿佛自己已经待在那熟悉的井底。
“陆回哥哥,你还是这么想学武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