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肖风上网查好了每天往返小镇的长途车次。他转弯抹角地向林素喜确定了今天林初欢返程的时间,于是,今早四点没到就从家里出发。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头班车,在他的原定计划中,本来也没想坐长途车来,他包了辆出租车,还在后排小补了一觉。出租车比他预计的时间早了40分钟就到了小镇,天才蒙蒙亮,他一路走进来都没有遇见几个人。肖风只好先等在门外,这半个小时几乎没把他冻个半死。
林家两父女赶紧迎着他进屋,煮了热茶先让他暖暖身子。林初欢端上元宵,搁在他面前,担心地直问他,没冻坏吧,怎么一个人傻坐在风口里,刚下过雪,不要命了啊!
肖风冷得直跺脚,颤着嘴唇回嘴不利索,只能用眼神弹回林初欢的话:“等大少爷我先缓和缓和再和你算账!”闻着元宵氤氲的湿气,搓了搓险些冻僵的手指,抖抖索索地扶着汤勺想往嘴里送,无奈手指不停使唤,一边送一边抖,汤汁也跟着洒落下来。林初欢小声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在他身边坐下,接过勺子,轻吹了几下,才喂进他嘴里。
肖风一口就是一个,一咬下去,黑芝麻和玫瑰酱混合着在齿间流淌,香滑甜糯,无与伦比,他来不及等一个完全下肚,嘴里就含含糊糊地努力想说着什么。
林易乐在一旁担心地问:“他说什么,需要什么东西吗?”
林初欢又塞给他一个元宵,面无表情地说:“他还能说什么,他说好吃!好吃!还要!还要!”
肖风边吃边猛点头,一时吃得太心急,岔了气,咳嗽起来。林易乐和林初欢都给他拍背、顺气,他咳了个脸通红,才慢慢缓和下来,身上也渐渐有了温度。
一碗元宵吃完,他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向林初欢挤挤眼,林初欢白了他一眼,没有商量地说:“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糯米的东西不消化,缓缓再吃吧。”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林易乐见他缓过来,才放了心,迟疑地问林初欢:“这位是?”
肖风忙地站起身,向着林易乐就是深深一鞠躬,倒把林易乐吓了一大跳。
肖风抬起头,笑吟吟地介绍自己:“伯父好,我叫肖风,生肖的肖,风筝的风。伯父你家的元宵真好吃,是我这辈子吃到过最好的元宵了!哦,伯父,这些是我带给你的一点小心意,不知道你平时候抽不抽烟喝不喝酒,所以就只带了些保健品。”说到这里,肖风准备去提礼盒,可是屋子里哪里有礼盒的影子啊,肖风一拍脑袋,就冲出了门。
林易乐反应不急,刚想喊他不必了,肖风已经一阵风地进屋了,幸好他只是忘了把礼盒放在门口没带进屋,而不是忘了放在车里没带进镇。
林易乐不知是先接好,还是先谢好,他还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局面,和肖风两个人只能你朝我笑,我朝你笑,大家都在等林初欢从厨房出来打破这种尴尬。
林初欢附在爸爸耳边道:“爸,他是小喜的男朋友,也是我的上司。”
林易乐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请肖风重新上座,亲自给他斟茶,两个女儿都托他在外照顾,林易乐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只是肖风这次出现太过突然,令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能够接待这位贵客。
父亲对肖风过分的热情,让林初欢眼中一热。她知道,无论父亲做什么,都是为她和妹妹做的。她简单地交代下,你们先聊,我去叫醒小喜,就匆匆上楼去了。她不想自己变得那么敏感。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亲,对一个年轻后辈手足无措,她怕自己看着会心疼得落泪。
林初欢走后,肖风和林易乐都是一阵沉默。
有人走过门口,向里面的人招呼道:“有客人啊!今天元宵更热闹了!还不去买菜吗,今天菜市打烊得早,大家都回家过元宵啦!”
林易乐站起身,迟疑地问肖风:“一起出去走走吧。”
肖风连忙答应着跟出来。
天已透亮,家家户户从冬夜中醒来,打开门窗,空气里有腊梅和白粥的清香。这里的街巷很窄,走不出几步就会遇到一座小桥,所以这里的交通除了自行车,再也容不下体积更大的车种。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小巷子里欢乐地奔跑,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和他们和善地打着招呼:“这位是哪里来的客人,呦呦呦,长得真俊啊!”“今天的鱼不错,宋记的,记得要问她多要葱蒜。”“小欢今天要出工了吧,小喜几时上学,我家的两个明天走,到时老时间打牌啊!”……
林易乐一一和他们回应着。
肖风觉得这里就是他和二叔一直寻找的那个世外桃源。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一切景,一切人,这里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觉得越熟悉。他忍不住问,这个小镇,以前有没有?我十几年前好像来过。
林易乐温和地对他笑笑:“这个小镇比我的年纪还老,到现在为止几百年了。这几年搞旅游开发游人渐渐开始多了,十几年前,这里还很闭塞,没有游客进来。”
“是不是开发以后改变了很多原貌?”肖风摸着这些苍老的石墙,它们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夏天,是不是相互重叠?
“改变总有改变的,民宿越来越多,但与附近几个镇子相比,我们这里的改变还是相对较少的。沿着这条小河下去,有很多这样的小镇,有大有小,这是江南的特色嘛。”
肖风就不言语了。时隔那么多年,他早已记不真切当年那个水乡小镇具体在哪一带,这里附近有那么多这样的小镇,每一个他也许都会找到几分当年来过的影子的吧。可惜二叔那年以后不知为什么再不肯回那个小镇了,不然,他兴许还有机会重新去看一看,不过,肖风转念一想,再去看又有什么意思呢,也许早已经改变得面目全非也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