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岐山县。
十几骑骏马,一路卷着马蹄荡起的灰尘跑到了城门口。
“哎喲....,哎呦........,额的神呀,使死(累死)额了,额的沟子(屁股)疼死了”,一个听着像是疲惫不堪,且有气无力的声音喊道。
“公子,您在忍忍,一会咱们就到分庄了”,旁边一个像是护卫头领的人骑在马上,俯着身子的人关切地说道。
“额达(爹)接到那死女子的信,连给额拾掇的时间都麽有,连夜叫额滚,额真不知道额是他亲娃子,还是那女子是他亲生的?额啥都麽准备!连个换洗的架甲(衣服)都麽带,真是某乱(烦人)的很。”(关中话)一个脸上冒着油和汗,和着满脸灰尘,看不出丑俊的年轻男子趴在马上无力地发着牢骚。
你,赶紧先进城,找到这里的分庄掌柜,让他赶紧给三少爷安排吃食和房间,在让少爷洗个澡,我们随后就到。还有你,下去给少爷牵马,个个都跟没长眼一样,都傻坐在马上等着****呀!”那个像是护卫头的人大声吩咐和骂道。
听到他的喊骂声,一个护卫赶紧拨马就朝城里奔去,另一个慌忙跳下马,将马缰绳扔给了后面的人。
几步上前就拉上了那个被称作三少爷的年青公子手中的马缰绳,回转身子牵着马缓缓地向城里走去,后面的人随即抖缰轻带马匹尾随在后。
“好俊的女子,哇,这块地方的女子俊得很嘛!”趴在马上的男子,看到街道上走过的漂亮姑娘,散乱无神的眼神顿时放出光彩,趴着的身子也慢慢地直了起来,一会扭头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眼睛飘无不定,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半死不拉活的样子。
“嗨,小女子,哥哥这朵花给你,陪额去吃个酒吧,”这个公子看着一个迎面走过来的姑娘,满脸谄笑地不知从哪变戏法般的拿出来一支鲜花,弯着腰在马上伸了出来。
正在走路的那个姑娘,看着一支花伸到眼前,刚想笑,又猛地见到一个脏乎乎的脸也贴了上来,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哎,跑什么呀,额又不是夜叉!”这个公子看见又刚想笑又大惊失色跑开的女孩子,愣了一下,随即不满地大声喊道。
“我说少爷,咱赶紧去分庄吧,别惹事啦,就你这模样,谁见了都膈应,”那个护卫头领低声的说道。
“知了,你个哈怂货,你厥(骂)谁膈应?额不说你膈应都不错啦,还说额膈应,额看你们几个都是皮痒痒啦”这个少爷瞪着眼睛回头骂道。
“少爷,额们从小就跟着你,你,额们还不了解,就是有花心没花胆的人,人家姑娘真是贴上来,你比谁跑的都快。为你这不靠谱,额们没少挨老爷骂,您行行好,别再给额们惹事啦,万一在传回老爷那,咱们又得一边端着饭碗吃饭,一边掏粪坑,你还嫌那味好闻呀,还嫌吐的不够呀?”这个被称作知了的护卫学着这个少爷说话的声调,低着头轻声嘀咕着。
听到知了说的话,“噫........,”这个公子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一想起那恶心膈应人的惩罚,他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兴致顿时荡然无存。
“走....走....,快走嘁,去分庄”他嘴里快速地念叨着,了无生趣的带着一行人向分庄方向而去。
他,闭着眼睛,泡在飘着花瓣的大澡桶里,热热的水,弥漫的香气,让他顿时感到异常的舒爽和惬意,三天的劳累疲乏顿时在这热水和香味中消逝了不少。
他,正是刚才那个说着一口陕西话的年轻少爷,也正是蜀中绝尘谷范施家的三公子,范施道济。
此时的他,已洗去了满面的灰尘,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清秀俊朗的微胖面相,细白的皮肤,如晨星一番的黑眸中映衬着那黑色的剑眉和浑身散发出来的中书卷气息,让人难以想象这就是刚才那个风流倜傥和爱沾化惹草的纨绔子弟。
现在他的心里正琢磨着自己此次出门的事,前个(前天)晚上,自己的父亲接到那个女子的飞鸽传书,二话不说立即让自己动身去郑州郡,去干啥也不说,并一再强调,路过长安必须去拜见自己外婆外爷和大舅,俩个老人家和朱家最高掌舵人对自己有大事交待。这是个什么重要的事?连两个老人家和大舅都惊动了,看来这个女子还真是了不得。
提到这个女子,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天生丽质、钟灵毓秀的娇美面容,楚腰卫鬓的身姿和三千青丝,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气质,更让她与众不同,更让人遐想联翩。
自打她来绝尘谷近两年时间里,总觉得她给自己的是种看不见的压力,自己的个性在家里,甚至在整个家族里,除了大舅和外婆外公和老爷子以外,几乎根本没怕的人,属于横着走的主,别人怎么得都必须要让着自己,但只要一见她,自己绝对就熊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一见她,就不会说话了,就紧张地结巴和心里直打鼓。她那冰清玉洁的神态和扬起下巴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是那样高不可攀,简直自己就是在仰视她。
说来也怪,自己见别的女子从来没有那感觉,打情骂俏那是常事,但就是见她,他那风流倜傥的洒脱根本就放不出来,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她生来就是自己的克星。
“唉......”想想自己在她面前的局促和不安,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自己也说不清这是啥感觉,或许随着长时间的在一起,自己就会克服对她的那种忌惮。
想毕后,道济冲着门外喊道,“知了,架甲(衣服)买回来没有,额饿啦,要喋饭。”
几碟荤素搭配的精美菜肴摆在了案几上,还有一壶酒,酒香四溢,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一股清香的酒气。
“好香呀!这是酒嘛?如此溢人心神”,道济刚进门,就问道了这股酒香,轻声地叹道。
满满地一盏酒,道济闻着看着,又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股醇香、甘润、爽喉的酒香立即充满了整个口舌间。
“呀......,聊咋咧(好)!这啥酒?”道济惊奇的大声问道。
“少爷,这酒是咱分庄下面在雍城的酒舍自己酿造的,今年刚开缸,这不就先拿来给您尝尝,您觉得好就行,因为这酒产在凤翔柳林镇,额们都把这酒叫柳林酒,”分庄的孙掌柜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笑着说道。
“聊咋咧,孙掌柜,”,道济边说这话又喝了一口,便闭着眼睛慢慢地品位着酒穿舌入喉在的那种感觉。
“孙掌柜,你是这,告诉雍城酒舍,给额准备上200坛,额(我)明个(明天)走要捎上50坛,孝敬额外爷外婆和大舅,你在准备50坛给额运到绝尘谷,给额达(爹)和妲(娘),让他们也尝尝,另外100坛给额运到郑州郡的雁鸣秋客栈。记住了嘛,事给额办的美气些(漂亮点)?”
“麽麻大(没问题),额一定给东家办的长脸,孙掌柜点头哈腰的应道。
“这啥?还带着蒜香味”道济看到案几上有一粗花瓷碗,里面盛着泛着青白色,又像面缕子的东西问道。
“这是本地的淘渗面”,孙掌柜说道。
“渗面?”道济看着碗里的面,又看看孙掌柜,说道,“额尝一哈,”说着话间,道济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带着惊奇的表情,道济带着赞许说道,“僚的很!(好的很),蒜没有这么辣,这里面还放着啥”
孙掌柜忙说道,“放的茱萸,全靠它来提味”
“僚炸的很!”道济边说边快速地吃完了一碗后,又开口道,“再去给额弄一碗”。
看着少爷的爱吃,又听到再来一碗的叫唤,孙掌柜急忙跑了出去。
“额社(说)孙掌柜,这东西蛮撩的,你给额搞个几十斤,额拤(拿)着路上喋”,道济边吃边说着。
“少爷,这东西带不成嚯,时候一常就呥嚯了,没法喋啦”,孙掌柜说道。
“哦?”道济停住了嘴,看着碗,寻思了半天,沮丧地叹道,“额还想着给额那俊妹子带点,叫你一社(说),这不瘪啦!”
也没吃的心情了,道家把碗和筷子一推,不吭声了,一脸的不高兴。
看着少爷的样子,孙掌柜和旁边的知了,都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吭声,心里都知道,这时候少说话,别惹这撩猫斗狗的主,否则要挨日弄(被整)。
许久,道济眉毛一挑,怪声怪气的说道,“额社(说)孙掌柜,你莫不是编凯子(糊弄)呢?”
“额的少爷,你借给额几个怂胆,额也不敢呀!这东西确实麽法拤嘞”,孙掌柜在一旁慌忙地解释道。
“额不管,你给额想招,额那西番妹子喋不上,额就医治(整)你”道济说完话,头一仰不吭声了。
这可咋整,碰见这个胡呥(不讲理)的主,真是个某乱(烦心)的事,孙掌柜皱着眉头在哪寻思着。
知了看见两人杠上了,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就上前说道,”少爷,你也别为难孙掌柜,我有个主意,保准让你满意也高兴!”知了笑着说道。
道济听见知了有主意,头一偏,斜着眼看了看知了,说道,“知了,瞧你个怂样子,你社(说),少爷额正某乱(烦)着呢!你个哈货(坏蛋)要是莫有好主意,你试活(试试看)一下,看额不挕(die)你才怪”。
“少爷,我哪敢呀,你等额说完,你在挕额”,知了学着道济的腔调,满脸坏笑的说完后又接着说道,“少爷,你叫孙掌柜给你找一个会做,这个叫什么淘渗面的厨子,你带上这个人去郑州郡,啥事不都解决啦”
道济听到知了的主意后,眼睛猛地一亮,随即眼珠子一转,嘿嘿地笑着说道,“这个主意不错!知了,你个小哈怂这次出的主意不错,”随即脑袋一转,看着孙掌柜笑着说道,“孙掌柜,杂样?这不某乱你吧?”
孙掌柜一听,拍了脑袋笑着说道,“麽问题,额现在就寻去,”孙掌柜说完转身刚走几步,又停住了身子,慢慢地转回身,支支吾吾地说道,“少爷,这行倒是行,只不过这工钱.......,.
“噫.....,额就知道你个骚青货(献媚,出风头)转身要弄啥!每年10两银子,咋样?”
道济一脸的厌恶神态说道。
“麽问题,额现在就去寻去,”孙掌柜笑着做了个楫,转身乐颠颠的一路小跑走了。
看着远去的孙掌柜,道济带着满脸的厌恶和无奈的神情,拢着宽大的袖口叹声说道,“额妈手底哈(下)都养了些怂货和骚情货呀!”
窗外,到处飘舞着柳絮。
九珠,躺在榻上正静静地看着各地蛰伏人马报来的书信,英珠在一旁沏着茶。
看来齐国的盐铁生意几乎都被他们两人控制了,哼,怪不得民生如此艰难,本应流入国库的银子都大笔大笔地流进了他们的腰包,又是官又是商,以权谋私,真个把朝廷当成自家的生意场了,唉,大齐外强中干呀!
九珠心里正在寻思时,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子声音在门外禀报道,“少主,蜀中来人了!”
哦?这么快!九珠心里暗自说道。
随即接着问道,“来人报自己是谁了嘛?有几个人?”
“来人没有说自己是谁,但是个年轻男子,操着一口关中雅言(古时对关中方言的官方称呼),有几十个护从,还有十几辆大车”。门外男子回复道。
“说关中雅言,哈,我知道是谁啦,是道济到了”,九珠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就说我马上到正厅,让客人稍等!莫刚你替我先接待一下,”九珠轻声说道。
“喏!”莫刚在门外应道。
“说着关中雅言,难道蜀中绝尘谷范施家说关中话?”英珠带着好奇轻声问道。
“嗬嗬.......哪呀,这是范施家的奇葩,这是他有意要表现与众不同的地方,此人就是道济。”“从来不按章法办事,也不服约束,是出了名的挑猫斗狗难缠得刺头,但你别看他表现的嚣张和愤世嫉俗,但那是他的故意所为,表面上看似没心眼,像是纨绔富家子弟,但实际此人的心机很深,满腹经纶,心思缜密,心性却又很善良!”九珠笑着起了身,照着铜镜,梳理着青丝缓缓地说道。
“还..奇葩?这是个什么意思?照你这样说,此人岂不是口是心非,内外不一的人,好坏都占了,这样的人,你还敢请来当帮手?”英珠不解地问道。
“哈,英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他是奇葩,葩是指在心性上,如以阴阳来断,他的心性是阴也即极,阳也即极,占了两端”。
“说道奇,是指他会在这种两个极端上自我调整,任何难事和痛苦之事,从来打不垮他的的心性,这种大开大合,反而是无所担忧的好帮手、好朋友,也最易迷惑他人,如果你用世俗的观点去看待此人,那就应验了一句话,你被你自己的眼睛给骗了,这就是他的不同诡诈之处。”九珠笑着说道。
扣合了铜镜,九珠缓缓地起身,看着英珠带着那迷人的微笑,冲着英珠说道,“咱们就去见见这个了不得的奇葩如何?”
“好!”英珠也微笑着点头应道。
俩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屋子,向前厅轻挪脚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