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的房屋里,杨若水酣睡着,梦幻莫测时而天马行空,时而悬崖峭壁,时而浩瀚大海,一叶小舟在海浪的漩涡中,杨若水双脚叉开,双手持桨巅簸着,海浪咆哮着扑面而来..杨若水惊叫着坐起,一头冷汗顺着脸颊,脖颈流下,她轻轻喘息微闭双眼,右手本能的掐住左腕的内关穴,当她感到心律匀速地博动时,睁开眼睛,四周很宁静,屋内一尘不染,杨若水屈指算来,住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春节将至,她却没有半分喜悦,以往的工作节奏被现在的懒散替代,住宿时的欢声笑语被现在的孤独替代。从1976年9月份住宿至今,22年之久青春年华在宿舍中逝去,平淡中的矛盾,工作中的逐利,都演变成了历史,而现实的生活却无情地更新着每个生命的角色,自己就是鲜明的个例。人生过半却没有寸土之地,蜗居在他人的屋檐下,“买房”杨若水下着决心咬着下唇。
上楼梯的响声与敲门声同时响起,杨若水弹跳而起,冲向门口喊着“洗尘”,“哼”一声冷笑从门缝中传来,杨若水一惊开了门,一身警装的青年冷着脸站在门外,身后是位香气呛人的女人,“这房子是你的吗?”青年一脸的冷霜,“不是”。“为什么住在这里?”“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杨若水镇静下来,一句不让。“你凭什么名正言顺,这是我的房子,我是房主。”女人抢在了青年人的前面声嘶力竭,脸色惨白。杨若水咬着后牙,双臂撑开,支撑着门框,她不容忍陌生人闯进屋中,她用恶心厌恶的眼色盯着俩人,说道:“拿出证件来”。“拿来给她看。”青年人提示着女人。“包括你的证件”杨若水直盯着青年胸前的警徽。“我的证件不重要,我是派出所的,在执行公务。”“公务?”杨若水厉眉横目,“你们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报警也是我来处理,你随便。”青年人说的轻快得意,看着空寂的楼道,杨若水心中闪过恐惧,但她不漏声色的说道:“我要求去派出所解决,哪个派出所?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杨若水用余光扫了一眼女人递到面前的紫皮厚本,“颐养楼派出所”青年人口气平和了许多,杨若水刹那间收拢双臂急转身手脚并用,将门踢严关闭。
女人的香气溢进屋中,杨若水口中骂着“晦气”推开了窗户,拉开抽屉,找到身份证和房屋租赁合同书。
几经打听,杨若水来到了颐养楼派出所,门卫拦住了她“找谁?”“找小民警”“登记”杨若水气冲脑门,面对递过来的登记册说道:“请代笔吧!我口述。”“你不会写字吗?”门卫一脸的不满意,“不会”杨若水仰着脸。“张哥让她进来吧!”青年人站在办公室门前喊着,杨若水迎面走去。
坐在沙发上,杨若水心脏在疼痛,额前沁出汗珠。“你是王德来的什么人?”女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中,手指点着杨若水质问。杨若水没有看她,却将身份证和房屋租赁合同书递到办公桌上。女人又嚷开声“别嚷、别嚷”青年人用手制止着。“你看看这合同书”,“不看”女人抢过合同书撕成碎片。青年人的脸即刻拉下,“这是执法部门,不要撒泼。”“再看看,这是房本土地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青年人没有再看,可见他已经看过一次。“你和王德来离婚了吗?”青年人正颜厉色,“离不离都一样,他和中介所那个娘们狗扯羊皮,搭伴去俄罗斯看雪景去了。”女人哭丧着脸嚷嚷着,“离还是没离,说准的”青年人铁了脸,“没离,我才这么生气,真离了我生什么气。”“一个小时前你来派出所时,口口声声说离婚了,有人非法住进你的房子..”
杨若水冷冷的站起身,看着色厉内荏的女人,说道“你撕的那份是合同书复印件,还有两张原件我一份,王德来和他老婆一份,”“他老婆?啊!他老婆是我”女人疯叫着。
半个月前,在中介所当面交租金时,少妇指着收租金的男人说道“姐,这是我爱人,我们将自己的房子租给姐,是因为姐的穿戴干净”杨若水清晰地说明租房过程。
“这对狗男女真不要脸,等我见了那小货,撕烂了她..”女人站起身跳着脚骂,“谁证明你是真老婆”杨若水想着女人撕合同书的那一幕,不由得挑着事儿,“这个证明”女人将紫皮本砸过来,杨若水闪身躲过,“政府你得给我做主,租金有我一半”女人向青年人哀嚎,“每月租金800元,一年租金9600元,加中介费200元,共计9800元,你撕得那份合同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杨若水看着目瞪口呆的女人,又补充道“一半租金4800元按现在百姓的生活水准,一年的吃喝绰绰有余”说完后杨若水在等待,嘴角挂着冷笑,预料之中。女人软瘫瘫的跑过来抱住杨若水的胳膊:“姐,我的亲大姐。求求你给妹妹再复印一张租房合同书吧!手有证据4800元我可以向那对狗男女讨要,否则那对狗男女不承认。”杨若水鄙视着拔回胳膊说道:“你还是求政府吧!”“求我!我有啥办法”青年人一脸的不乐意。“你可以不问清楚原尾就带她到我的住处敲门,难道替她向她丈夫讨要4800元钱就有困难了吗?”杨若水说完从办公桌上拿上身份证扬长而去。
应该看看若水去,汪洗尘几天来都这么想,时间真不够用,内退后找了一份工作,超市收银,她心境简单,没有杨若水那么多愁善感,收银的工作快乐而充实,收入过千,加之内退金足可以帮衬着开出租车的丈夫,足额足份地供着上大学的儿子。
超市熙熙攘攘,汪洗尘乐不可支,最令她高兴的是在工作中碰到熟人同学,她边收银边打着招呼,超市老板是位女士,多次向她提出警告,“收差银自己补”汪洗尘置若罔闻,令人费解的是打烊后清点收银额时,竟不差钱。
此时正当汪洗尘收银空当儿,杨若水来到她面前:“真忙,没时间找我吧!”杨若水开了口,“若水,想我了吧!”汪洗尘在问,杨若水没有吱声,“房子住着咋样?习惯了吗?夜间害怕吗?”汪洗尘满眼的关切,“都好”杨若水说着心底涌过酸楚,她想和汪洗尘多呆一会儿,洗尘的温和足可以抚平她内心的孤苦和昨日的不快。一辆手扶购货车推过来,汪洗尘满面春风接着货物,杨若水知趣的走出出口。
她在街市上漫游,上午的日光充足暖和,眼前的繁华红绿灯的提示,她视而不见,她用心盘算多年的积蓄准备买房,售楼处的标牌在前面显现,杨若水无所顾忌的穿过十字路口径直地走过去。
“买房吗?阿姨,请到这边来看看楼盘,这里临街地处心脏,购物就医方便,上学入托顺畅,街心有花园,喷泉美景尽收眼底,老人可安享晚年,青年人可..”“停、停、停,我心脏不好。”杨若水打着手势捂着心脏,“您请坐,是心绞痛还是冠心病,是喝水还是喝饮料,为方便客户我们自备阿司匹林、复方丹参片、丹参滴丸、脉通、大小活络丹。”“你让开,我出去。”杨若水带着满头的汗水冲了出来,这是售房吗?简直是涮舌头,杨若水心里骂着,并烦躁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正毕恭毕敬地对着她说“欢迎下次再来!..”杨若水顿感心舒气畅,真难为这女孩儿,一天她得说多少话,机械而空洞的语汇与鹦鹉学舌一样,显现出她的笨拙与迟钝,本能的表现淋漓尽致,逻辑思维与心智是不健全的,她很有代表性,大多女孩儿都滞留在这个层面上,她们以贫嘴为荣,博得世俗人们的赏识,而明眼人则以笑置之。
前面出租出售的牌匾横在眼前,杨若水不想进去往里探探头,又缩回来,售房两个大字很醒目,在诱惑她,可以看看价位比对行情,这里提供着可参考的信息。杨若水站在那里犹豫着,旧房很脏,即使重新粉刷、装修,房主人遗留下的气味儿会时隐时现。嗅觉敏感是杨若水潜在的生理弱项,很正常宜人的气味儿她都会感到隐隐的头痛,工作时出差走过的每个城市都在头痛中留下各异的气息。不看旧房、不买旧房,杨若水下着决心,当转念想到积蓄数额时,她的腿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大姐,是租房还是买房?”一位男士悠闲地翘着腿吸着烟,“看看”杨若水随口答着,右手扇着飞过来的烟味儿,“有一套房子想出手,两大间,房主急需用钱便宜,白给一样。”男士好像自言自语,杨若水心中明白没有理会,“其实现在买旧房比买新房实惠,质量过关,层次不高,格局科学,正南正北采光好”男士声音低沉迟缓。“多少平米?多少钱?”杨若水突然发问,男士一愣,即刻说道:“我带你去看看,先交100元看房费”“回来给可以吗?”杨若水在问,“行规是先交钱后看房”不要上当,杨若水提醒着自己,“你不看可以,我正想回家吃午饭”说着起身要走,“看”杨若水沉不住气掏出100元钱递过去。
当敲开屋门后,笑吟吟的胖女人迎出来,一同走进内屋。这房真好,明媚的阳光恰似屋中,杨若水听到了心脏的弹跳,“要价多少?”杨若水欣赏着落地的玻璃窗也没有闻到屋中的异味儿,“要价?”胖女人重复的说道“儿女们不让卖了,我..我真是..当不了儿女们的家。”“开价吧!”杨若水转过脸,她以为胖女人为抬高价钱而卖关子,“不卖!坚决不卖!”胖女人变了脸,杨若水愣在那里,“那100元钱怎么解释?”杨若水质问着男士,“我俩各一半儿”说着将50元钱递给胖女人,“房不能随便看,屋不能随便进,卖不卖是房主的权利,”“圈套!骗子!联手诈骗”杨若水怒不可遏,“我投诉你们”“请便,各部门如果没有顶事的朋友,我能开中介所吗?”男士的声音仍然是低沉迟缓,“不吃亏,妹妹,能进我这屋看看有几位?妹妹你饱了眼福,应该高兴,”胖女人一脸的邪恶,男士满眼阴冷,“快离开”杨若水命令着自己,“不要因小失大”恐怖垄断着杨若水,她以闪电的速度抽身逃走,当冬日的寒风吹拂着她的脸颊时,她才感到全身湿凉。
杨若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换掉冰凉的内衣,她看看表已是下午,中饭没有吃,满腹的晦气压抑着。
急促的敲门声又响起,杨若水一阵心悸,她屏住呼吸,佯装屋中无人“杨姐,杨姐,”甘甜的声音在呼唤,杨若水心中一悦,“苏小妹、王毛毛,开门迎佳客”杨若水与闯进门的苏小妹、王毛毛抱在一起,小处长抱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外,假斯文的点头,微笑问好“装、装什么装?”后边的同事将小处长推进门,“真没想到怎么找到我的地址”杨若水忙不迭地张罗着坐,“快坐.。。”“这房子不错呀!多少钱租的?将这房子买下吧!”几位男同事在厨房、屋内转着圈看,“房主不卖,”杨若水端着茶水递送着,“杨姐还是买房吧!现在房价便宜,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如果钱方面有问题我们接济”雅号博士通达地建议着,秀才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有位作家说过看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不要看他吃什么穿什么,要看他的住和行,国人已经领悟到这常识,心理需求在膨胀,随着GDP的提高,民众的着眼点是房产,房子增值的潮流在涌动。”
杨若水心里不由的生火,她的急切是别人想像不到的,她已经领教了租房和看房的过程,她毫无置疑的推断买房过程一定繁琐而熬人,畏惧不前的潜意识开始作祟,杨若水随口说道“难哪!”“是钱难还是人力难?”几位男同事同时发问,“心理”杨若水眼睛茫然“内退对杨姐打击太大了,杨姐请开朗地迎接晨钟接受暮鼓”诗人双手摊开,一副绅士风度,“我看还是现实客观点儿,房子比心理、晨钟、暮鼓更重要”大胖语重心长地补充着,并环顾屋内的陈设,摇着头又说道“太单调,缺少生活情趣”“我看可以,杨姐是宁缺毋滥的个性”苏小妹快言快语,“你靠边儿歇会儿,处长有话说”苏小妹被人拉过去,小处长清清嗓子说道“杨姐,我在内退处的表格上找到这里的地址,你不打招呼就走了,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朝夕相处十几年如同嫁不出去的亲姐姐一样..”“停、停、停,处长咋说话呢?啥叫嫁不出去?”王毛毛抢白着小处长,“杨姐别介意,他当上处长越来越弱智,”苏小妹挤过来顺脚踢了小处长的腿,“处长的意思我理解,担心你俩嫁的过早,小心上当,”大胖很诙谐。“其实苏小妹和王毛毛都与我眉飞色舞过”诗人在调侃,屋内欢声笑语,杨若水快慰地说道“嫁不出去才倍感手足情分,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杨姐多豁达,弱智过来接着说”苏小妹又将小处长踢出来,“我弱智当初你追我干啥?”“我什么时候追过你?”苏小妹又要打他,“别闹、别闹了!”王毛毛用手制止着“杨姐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儿心意”小处长指着塑料袋儿内两个精美的包裹,“谢谢大家来看我,多想和大家在一起多共事几年,真舍不得离开大家呀!经理曾经评价我们的处是天水公司文化素质最高、人文理念最高、和谐素养最高,何止这三高?我们是高山流水..”杨若水感到眼睛发涩,说不下去。
“别这样杨姐,我们也很难过,前两天张姐也内退了,临走我们都哭了..”苏小妹、王毛毛拢着杨姐的肩说,刹那间空气好像凝固,屋内沉静了很久。
杨若水不记得同事们什么时候下的楼,只记得在楼下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