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很小，一百多名职工却是国营企业，仅此一点职工们引以自豪，还时常分点儿福利、木柴，每位职工都盼的眼红，居家过日子离不开柴禾，每位一份儿，一块儿木板写着名字，下班后职工们急着往家里运送。
领导的那份历来由贾明捆好送回家中，回来再捆自己的，大伙儿啧着嘴地夸他会来事儿，只有杨若水闭上眼睛仰起脸想起苏联作家契柯夫的作品《变色龙》中的警官奥楚蔑洛夫。
昔日的同学，今日的工友，都在不同的岗位上劳作，难得聚在一起。在计划经济的市场调控中，一年的生产任务十个月就完成，余下的两个月职工们聚在一起，男职工修缮车间的房顶，加固墙壁，修理运输工具—两挂木轮大车，给骡子、驴钉钉掌，捋顺皮毛，喂点豆饼拌麦秸之类的饲料。
女职工和煤脱坯，收集炉灶、烟囱，为冬天办公室取暖做准备，粉刷各办公室的墙壁，清理垃圾，领导甩着袄袖跑前跑后，鼓励着干劲儿，并声明“各车间不用取暖，职工的干劲儿热火朝天，再有明火怕引起火灾”。
在一片谩骂声中，领导返回办公室，红颜知己殷勤的捧上热茶，趁着左右没人，本能地发挥了擅长，领导斜着眼笑着许诺“下次上大学的名额非你莫属”。
已进十一月份，天气渐凉，杨若水非常知足活计的轻快，去年的这个时候正和泥、搬砖盖热风炉。正是斜阳西下，杨若水看着敞着口的热风炉，早已废置，无人关顾，里面藏了什么?是尘埃、污垢，还是我们的辛劳!“若水，若水”有人在叫她，顺声望去，汪洗尘手里攥着东西朝她跑来，“若水，看—电影票，”“谁给的?”一种欢快在杨若水眼中掠过，“猜，猜猜看”汪洗尘满脸兴奋，“贾明”杨若水不假思索的说出名字，“咋猜出来的?”“不是猜的，是感觉”“一票难求，还是外国片哪!”汪洗尘将票背在背后摇晃着身子，介绍到“朝鲜片《看不见的战线》，反特的，”杨若水吃惊地站在那里，“若水，你正想看电影呢!千万别犹豫，去，一定去，五张票都有主了，这两张票是你我的，”“去”杨若水笑了，她痛快地答应着。
“杨若水懂的欣赏”单老师曾经有感而发，夸奖之言铭刻在心并得以验证。《看不见的战线》剧情简单平淡，观看之后四位沉浸在剧情中，一位女工友利用闲瑕跑来向杨若水探讨，杨若水高挑着眉毛，斜视着眼，一副不和牛弹琴的架势，气的汪洗尘和另一位女工友上前捶打，被贾明死死拉住。
自此贾明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杜撰恋爱，杨若水听后气愤的找了去。面对着贾明，杨若水冷冷地说道;“自爱点儿，别胡说八道，干活干不下去别拿我说事儿。”贾明一脸的尴尬，缓声说道;“若水，舆论令人屈服，我们好好谈谈.。。”“舆论是你编导的休想跟我谈，”杨若水不等他说完决然地抢了话，在近距离地看到贾明眼睛时，像故乡护神河在瓢泼大雨中泛起的混汤。
正当领导沉浸在红颜知己的委婉温柔中时，贾明闯了进来，汇报他在工作时间杨若水干扰了他，刹那时领导的脸阴云密布，勾引起老实人曾经向他汇报过的内容。杨若水、杨若水，他心中燃起澄不清的邪火，导致两腮疼痛，勃然大怒地拍了桌子，“影响生产就是破坏生产，这是阶级斗争的反映，决不能姑息..”“真是的，杨若水看遍大毒草的书，满脑袋的封、资、修的东西真应该树个典型批判批判，”红颜知己早已气紫了脸，没有通道的鼻孔忽闪着像猪喘气，“你去找杨若水摸摸她的思想动态，”红颜知己不错眼神地看着领导吩咐，顶着鼻子头上的汗走出去。
“杨若水还有点儿组织观念吗?个人的事应该找组织谈，”红颜知己看定杨若水教训着，“什么事儿?”杨若水一头雾水，睁大不解的眼睛对视着，“若水，咱们是同学，你看我什么都依靠组织，才进步的这么快，你也别落后，让我们比翼齐飞..”“谁代表组织?”杨若水突然问她，“领导”红颜知己一脸的神圣，“那好，等有时间去找领导，你先飞着，我在干活哪!”杨若水不再抬眼。
舆论再次掀起，杨若水沉默着，回避着贾明，在任何场合只要贾明在她不去，偶然面对面的相逢，她会转身走开，尽管如此，还是摆脱不了舆论。她敏感地意识到领导在找她的茬，贾明得意忘形，挤着眼睛说风凉话，她的精神陷入困顿，更担心恐惧，领导借助运动的无情、肆虐的来整治她。“若水，贾明步老实人的后尘，是个卑鄙小人，大家共识，他欺人太甚..”杨若水仰起脸看着天空说道:“洗尘，那场电影不应该看，躲都躲不开的人，更不应该往一块儿凑”。
为防止招惹是非，杨若水变得内向、寡言少语，但她会长时间的和洗尘静静地坐在清泉河畔，“若水，活跃点儿，别死气沉沉的，大伙儿都爱听你说话，风趣而富有哲理，”杨若水抿着嘴笑，汪洗尘的话驱赶着她心中的忧郁与不快，但驱赶不了对一些人的认识与厌烦。她逐渐懂得去体验人、审视人、看透人，世间只有人复杂，在虚晃的面具背后是人生百态的群丑图。杨若水没有力气应对，她心里渐渐地封闭了什么，说不清楚，敏感的个性垄断了情感，正值妙龄对异性没有那种心跳慌乱的感觉，她没有谈过恋爱，却挣脱不掉恋爱之冤，对于同学们的规劝，“若水，你降生就失去母亲，父亲如同虚设，幼年又失去奶奶，你应该早早地成个家，有自己的归宿和亲人..”她听后一脸的逆反和抗拒，公开声明“好朋友不要和我谈情感的事情..”
在漫长的生活中，杨若水有她独特的视角，心中评估人的负面品行，准确无误，更能预感每次事件的发生与结束，多错综复杂的个案和共案，在她眼中会轻而易举地悟透出端倪与过程，而她会静观其变，或一反常态的激昂，一语道破玄机与韬略。“杨若水绝顶的聪明，”很多同学接受了单老师的观点。她听后不认同这种观念，还是那位红颜知己对她的评价更确切，“杨若水看遍大毒草的书..”，不错，红楼梦中的两句经典‘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杨若水汲取了洞明、练达四个字的精华，融会贯通，这是借鉴曹雪芹老先生的天赋。
人生很微妙，得到多少失去多少，杨若水在孤苦中生存，尽管她精神世界丰富多彩，而现实生活亲人却寥寥无几。纵观历史，罗贯中老先生个性与人寡和，历代人却捧读先生的名著《三国演义》;贝多芬先生创作《交响乐》，而先生却失聪，多少遗憾和不幸，塑造一代又一代的天之骄子。
身处此境，杨若水愿意和自然亲近，面前的清泉河水太浅，浮力不够，不足以任她畅游，还是故乡护神河汹涌、狂啸，她会搏击浪花，随着波涛颠起浮下。
东方破晓，杨若水昏昏沉沉的睡去，在汪洗尘的摇晃中，她勉强地睁开眼，“若水，桂香姐来了，我们去吃点儿饭，逛逛商场。”杨若水睁着眼看着她俩，吃力地翻身坐起:“哪里我也不去，我想回石榴村，”“看你那脸色一宿没睡吧!”桂香姐说着扭头向汪洗尘继续说道，“洗尘，你说的那个贾明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习性肮脏，势利，像狗一样嗅着味舔食吃，他的女人脸上栽着一头蒜，时不时的用手捂住，摇晃着脑袋，无缘由的乐着，俩人见了利益会同时变成惊了的骡子和马。”桂香姐停了片刻，又转向杨若水说道，“若水，他不配你为他伤感，”“没伤感，我只是想起了过去，”杨若水解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