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高原天葬
其实不只是西藏，整个中国来对我来说都很神秘。所以，我先是飞到北京，然后在国际声誉最大的“北上广”这几个城市走了走。
可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些城市和那些所谓的“国际大都市”竟然已经没什么两样，中国和传说中“古老的东方”也早已大相径庭了。
我当然无法苛责中国人民努力向上的精神，他们对现代化的追求是应该的，但这却让我很失望。而且要命的是，这些城市的样貌，基本上丧失了中国本身的特色，变成这世界文明大潮中一粒普通的沙子了。对这样的地方，我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不过，对我来说这些还可以忍受，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日子里竟然没几个好天气，到处被雾霾笼罩着，简直要让我窒息了。所以，没在这些地方呆太久，我就直接去了CD。
我想从CD直接去格萨尔王的“岭国”——阿须草原，那里有格萨尔王的纪念堂，我必须先去那儿住上一阵再说。
CD这个城市给我的感觉要好一些。虽然它也已是个现代都市，但看上去，这里的生活节奏要慢一些。而且，我还注意到，这里的人们好像比较偏爱吃喝玩乐，总有人在街上或饭店里，满面红光地吃着一种叫“四川火锅”的美食。我个人对吃吃喝喝的没什么要求，但出于好奇也吃了一次。这种火锅看上去满锅的辣椒满锅的油，下面还点着蹭蹭的火苗，给人感觉挺吓人的，但吃起来味道却着实不错，几乎囊括了酸甜苦辣咸所有的味道，就是太辣了。还好我平时也吃辣椒，勉强受得了。
这里的街上还有很多茶馆，其中的某些茶馆看上去还很有些古典的味道。在一个叫“石巷街”的街上游荡的时候，我也进了一个这样的茶馆坐了一下。感觉很好，就是对喝茶不太习惯。可能像我这样单独溜达的外国人不多见，一进去，那些茶客的眼神就都怪怪地向我看来。不过他们都很好客，对我也很友好，并没有因为我是个陌生的外国人而产生隔阂，我很快就跟一个相邻的中国老人攀谈上了。这次认真的攀谈，让我发现自己的中文并没想象中的那样好，经常是我说了一句话，他就茫然地看着我。我只好把自己说的话用笔写到纸上，他才能懂我的意思。
就这样在跟CD人的交流中，我知道了一些去阿须草原的情况。
那边海拔4000多米，可能有高原反应，而且中间还要过海拔六千多米的“雀儿山”。他们劝我喝一种叫“红景天”的药，说是用来防止高原反应的。但我没喝。我来西藏一时半会儿就没打算出来，如果天天靠这种药生活那怎么行。而且，我相信自己曾经流浪过四年的身体没什么扛不住的。
那四年的流浪，让我知道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未停止过跑步游泳等锻炼。这么锻炼并不是说我的生活态度有多积极，而是我想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就能舒舒服服地活一天。因此，我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抵抗高原反应。后来也证明我的猜想不错。除了刚到色达时，我的耳朵听声音有短暂的隔膜外，其他就再没什么高原症状了，即使到了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我也没感到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走的路线上并没有“雀儿山”，而是从色达方向绕过去的。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平常的旅程，没想到，一路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的奇异风景和奇特经历。
上路不久，我就发现路边的江水，竟然开始呈现碧绿来。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玉一般澄澈的江水，我的精神就陡然一振，仿佛有种久违的感觉。接下来，路旁就开始出现高高耸立的雪山。那是三月份，阳光灿烂，云彩飘浮，那些雪山的山脊上覆满了皑皑白雪，一个个白色的山峰争先恐后地从山脊上刺出来，头角峥嵘犬牙差乎，沿着我们行走的方向连绵延伸，看上去就像一条洁白的飞龙在空中奔腾游走，那种感觉真是美妙。而且，在这些高耸入云的山峰身形对比下，地面上所有的风物都变得渺小平淡，这让人看上去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受。它让人觉得，作为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很渺小，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皈依给伟大的自然，那活着就毫无意义可言。就是这种观感，让我对自然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类似宗教的情怀。
在这一路上，看着灿烂阳光照耀下的碧绿江水，和江水另一岸阶梯升高的苍翠山峰，以及山顶高处更辽阔的天空所组成的壮美景色，我几次忍不住激动地叫出声来，引得一起的乘客都看着我直笑。但这有什么呢，面对从未见过的美景，我们就该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且，直到色达那段平路之前的风景，除了惊叹，的确没什么可以表达我的感受。
其间我还有个意外发现。在车蜿蜒穿过一座座山间时，我注意到对面很远处的山腰上，有条像腰带一样的石壁被人凿出来。那是座非常险峻陡峭的山峰，看着明明不可能有人上去，可在山腰中间偏偏就被凿成那样了。当时我想，这地方的人可真怪，那么陡峭的地方凿了有什么用呢？后来车上了盘山公路，看着窗外的山谷我才发现，我们的车竟然是走在悬崖峭壁上的。我的左面，是垂直的褐红色山壁，右面则是用从山壁上凿下的土石所堆成的路基。这让我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就回看崖壁下我们蜿蜒行来的路。接着，我就猛然醒悟，自己脚下所走的路，原来就是刚才远远看到的那条“腰带”！
看到路况这样惊险，我忍不住向邻座探询了一下藏区的情况。
想不到他竟是搞地质勘探的，对这一带相当熟。他说这边还不算什么，藏区那边路更惊险，但惊险的地方也有最好的风景，让我就等着继续惊叫吧。他的话让我暗暗惊喜，能寻幽探险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接下来的攀谈中，他还说自己的勘探工作，一年中夏季在外，冬季大雪封山之后回家，工作半年休息半年，工资每月人民币就可以有九千多。九千多人民币在英国算不上多，但在中国，大概相当于中产阶级的收入了。说起来不论我怎么不喜欢英国，还是受益于它发达的资本主义了，父母离世后留下的钱，差不多能够我在中国舒服的生活一辈子。
车上了平路后，路边出现了一个五彩经幡，就是西藏图片上常见的那种帐篷型经幡。看着它在路边的风中缓缓飘飞，我心中变得激动起来，这里说明我已经开始踏上西藏的土地了，我就要到达格萨尔王的岭国了。
也是此时，我发现来中国这些天里，一直弥漫着的雾霾竟然消失不见了。阳光灿烂明亮，天空湛蓝高远，天上飘着洁白的云彩，远处的山峦清晰异常。向后看去，一路上那些高峻挺拔的山峰，也都已全部低于我的脚下。这景象让我像个溺水很久的人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那样，心胸变得开阔爽朗舒畅无比，甚至有种顶天立地无边无际的放纵感。
在路边一侧的山谷里，还有几个看上去很古老的村庄，山坡上有些零星的牛栏和草垛，这其中徜徉的牛赫然也已变成了牦牛。接着，我又看到了第一个圆形经塔，那塔身的洁白程度真是让人吃惊，这种颜色是我在生活中从未见过的。渐渐的，经幡变得多起来，人也慢慢变多，小楼房开始出现——我们到达了色达。
色达看上去像个小镇，但它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这里的街上，走着很多穿藏红僧袍的喇嘛。他们都是黑黑的短发，黑黑的皮肤，走路安稳，面色平和。而且他们不像欧洲的修士那样远离世俗，走在街上非常随和，并不显得孤独。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外观颜色，也跟我寻常所见不同。它们的外观都是由喇嘛僧衣的藏红色、黑色和白色组成的藏式平顶建筑，看上去简洁庄重，美观大方。后来我发现藏地其它地方也这样，楼层不像那些城市那么高，颜色也没那些城市的花哨。身处这种环境，你的所有感触都会变得简单，心里也会变得平和宁静，而这，正是我所喜欢的。
路上听邻座的朋友说，这里有个五明佛学院很有名，我就决定去看一看。
而让我想不到的是，这段临时决定的游走经历，竟然更加奇异。
刚一下车，我就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喇嘛。向他一问路，他竟然说自己正好要回五明佛学院去的。这样，没经过任何一点麻烦，我就跟着他到了佛学院。
路上聊天时，我发现自己的藏语水平还好，基本能达到交流的目的。走着走着，他就远远指给我说到了。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远处有个锅底一样的小盆地内，挤满了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数不清的藏红色建筑。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景象，是其中的一些平房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金顶。这些金顶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耀眼辉煌，远远看去，煞是壮观。而且，这种景象还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受，那绝对不是只看看图片就能体会到的，但我却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
由于一路聊得非常投缘，下车后，小喇嘛坚持要带我去见他的师傅索堪布上师。能跟高僧聊聊，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于是就欣然前往。
不知为什么，一进入上师的房子里，看到庄严肃穆的佛像和慈眉善目的上师，我就感觉心里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那是种心里突然放松了的感受，像是疲惫的旅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对我来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后来回想起来，这也许是因为我的精神和肉体都奔波了太久，一直都没有着落的原因。就是这种初来乍到的莫名归宿感，让我更加坚定了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的决心。
我给上师献了哈达，上师却回手给我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从索堪布上师那里，我对“轮回”的说法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他是本地宁玛派的转世活佛，当初寻找他的时候，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带着前世活佛的印记。而且他今生的学习，也并不是在学习陌生的知识，而是在师傅的教导下唤起前生的记忆。这种说法，如果在书上看到，你完全可以以一种看小说的心态来接受，但此时，如此近距离的接近一个活佛，听他讲述自己果然可以对前世活佛所拥有的佛学知识一点就透地掌握，那种惊奇和触动感，没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他的话也让我对原先一知半解的轮回和佛法，多了一层更深的理解和感受。
最后，上师说，藏地有句俗语“一只鸟不会无缘无故地落到一块石头上”，我们俩相隔千万里，能走到一起，那一定有着无法言说的大缘分，就让我住在他这里好了。对此我欣然接受。之后他还给我摩顶祝福，给了我串佛珠手串。从此后，这串佛珠就一直戴在我的手腕上。
在色达的那两天，经常会看到一些没有牵绊的狗在路面上四处游荡，让一些远来的游客为此担惊受怕的，但我感觉却很好，还用手中的面包和这些狗们亲近了一下。看着那些狗的样子，我很为他们能在这天地间自由地散步高兴。这世界，可不是所有的动物都能享有这样的自由的。
喇嘛们上晚课的时候，我还跟着他们唱了次经，不过，我也就是跟着哼哼，并不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但我依然很喜欢那种氛围。对我来说，这种仪式充满了神秘感，能让人得到一种平常所没有的神圣和平和的体验。
在这里，我听说“仲肯”都是些贫穷的人，在生活中居无定所，只能寻找和“遇”。除此之外，还有个让我终生难忘的经历——看“天葬”。
上师告诉我，人之所以对世间的万物充满了执着，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是什么。而观看天葬的过程，就可以破一下“我执”，让人看透这世间的万物不过是方生方灭，过眼烟云而已。
天葬是西藏人的一种葬身方式，就是把死去的人的尸体割碎，让天上的秃鹫吃掉。这些秃鹫据说是藏传佛教的神袛，空行母的化身。只要人的肉体被它们吃掉，那也就相当于把人的灵魂带到了天堂。在西藏，有身份的人都是用这种方式葬身的，而且，具体执行天葬的人，也往往有一些高僧大德。近年来由于藏地旅游过热，这种仪式寻常已不让观看，但因为我和上师的“大缘”，上师愿意给我提供方便。
我的心中一直充满了各种猎奇的想法，却从未想过能看天葬。而此时，我居然这么容易就做到了。这整个过程中，虽然我也只是远远看着，但它给我的视觉冲击，却几乎让日月失色，让天地动容。我不想描述那种感受，只把过程简要说说吧。
这次执行天葬的人是索堪布活佛的师弟翁觉阿登上师。我们早早来到了现场，看上师念经持咒，召唤那些空行母化身的秃鹫。就在那些黑色的秃鹫从四面八方赶来，开始在天葬台的上空鸣叫盘旋时，一辆黑色的宝马轿车来到了近前。司机从车上抱下一个用布裹着的尸体，放在天葬台上，跪下和上师交流了一下后，就开车走了。
接着，翁觉阿登上师就开始工作。他先是念了一大段经文，然后就在“呀呀”的秃鹫叫声里，解开裹尸布，用一把锋利的刀，在那个伏在台上的死人背上、腿上，一刀一刀地划出一道道深深长长的口子。接着，上师就远离尸体坐下来，继续念诵经文。那些秃鹫则从空中一哄而下，猛烈啄食。这个过程中，上师的念诵不停，秃鹫也越聚越多，不到一个小时，台上就只剩下了一架血肉模糊的骨架和头颅。之后，上师用锤子和砍刀一样的工具，把那些骨头慢慢捣碎，然后和上一种叫“糌粑”的面粉，让那些秃鹫把剩下的骨头全部吃完……
你能想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一点点割碎一个死人时，生和死所给你展示的距离吗？你能想象一个完整的肉身，在秃鹫森冷的喙的撕扯啄食下，人身和这世界的一切，所展现给你的永恒的空虚吗？你能想象一个人被那些翱翔的秃鹫永远带走，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些凝固的血迹时，这世间，这时空，这宇宙所带给你的幻灭感吗？
这种感受，用多少语言也无法说尽，又仿佛什么也不用说。我只记得自己看着空空的草地时，眼中的泪水无休无止地涌出来，涌出来……
人啊，
你一生的荣耀已被蓝色的天空带走
你一生的羞愧也被远来的微风吹散
此时的荒草，
正在高原的风中摇曳
此时的嫩绿，
正在洁白的雪山下生长
天地沉默，空寂无声
草原铺展，亘古浮动
当这短暂的时光倏然而逝
当你身后的一切全部走远
人啊，
请告诉我
你明亮的眼睛曾在哪里的人群中闪现
你飘飞的魂魄又会在何样的时空里重生？
这正是：
信仰本意自天成
东西一体全球恒
远游圣地明远智
雄鹰翱翔宇宙风！
４、格萨尔王异象
告别了索堪布上师的第三天，我抵达了阿须草原。
下车后站在草原上，我的感受简直可以用沉醉来形容。如果不是到了这种地方，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天高地阔，如果不是到了这种地方，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层次分明，如果不是到了这种地方，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旷达高远、心旷神怡。
其时，枯黄夹杂着嫩绿的草原在无边的大地上跌宕起伏，远处连绵不断的雪山在广阔的视野中云雾缭绕，头顶湛蓝的天空纯净高远，棉絮一样洁白的云彩闪耀着灿烂的阳光，阳光则像一个沉寂的容器，盛满了这世间安静的万物。这一切都让我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地融入了这伟大的自然里，这一切也让我感觉自己切切实实地匍匐在了这无边的原野上。
在这美丽的草原上，目光所及处，到处都散落着帐篷型或条形的五彩经幡，它们就在这旷野上的风中飞扬着，一遍遍地为那些虔诚的藏人们念诵着往生来世的经文。在那些悠闲漫步的牦牛间，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在蜿蜒流淌，河边偶尔闪现着晶莹的积雪，这就是孕育了格萨尔王的雅砻江。
接着，我就见到了这些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格萨尔王。
这是格萨尔王纪念堂前一座充满了动感的黑色雕像，伟大的格萨尔王骑着自己跃动欲飞的战马，手拿各种神器，神采飞扬威风凛凛地在这辽阔的天地间伫立着，仿佛依旧在这壮丽的高原上纵横驰骋，仿佛依旧在保护着这广阔无边神奇雪域。
让我意外的是，这里竟然没什么游人，只有我和远处小山上一座金光闪闪的寺院，在这辽阔的天地间静静伫立着。看着雕像基座上“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罗布扎堆”的藏文标示，我围着缀满了各色哈达的围栏，慢慢绕行，仔细瞻仰。走了几周后，我就伫立在像前，久久沉默，遐想万千。
就在我神思飘忽的时候，一个中年喇嘛出现在我面前。他身躯粗壮，皮肤黝黑，身高跟我差不多，是纪念堂唯一的看守人，叫旺布色夏，是格萨尔王庙代代相承的守护者。听了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经历后，他高兴地带我参观了纪念堂，并给我讲了很多关于格萨尔王的故事。
纪念堂呈凸字形，其突出为二层，其余部分为一层。进去主殿堂，正中的塑像正是格萨尔王骑马的金装征战像。只见他手拿着各种武器和法物，身背彩旗，面色威严地立在金黄的帷幔之间。塑像前的香案上摆着各种贡品和油灯，旁边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哈达。塑像旁的壁画，是岭国十三畏尔玛保护神，就是史诗中所载的大鹏、青龙、巨型狮、红虎狼、野驴、青野、灰鹰、花鹞、白胸罴、自肩熊、金蛇、野牛、长角鹿。正中左右方塑有岭国十二大佛，释迦牟尼、大圣阿尼格宗、鲁加朱郎仁青、普俄东兄嘎波、孙姆恰切嘎姆、杰尊米拉日巴、乌金仁波且、白梵天王、白梵天母、鲁俄陆珠俄穷、扎拉查打玛波、唐东杰布。在格萨尔王塑像两旁分别塑造了岭国四十位文武官员，他们是三虎将、七君子、四叔伯、十三青年、福命二兄弟、持幢四兄弟、俊美三兄弟和调解纠纷二证人等。
旺布色夏一边和我看着，一边挨个说出了他们的名字：冬布比贾察霞尕尔、切班绒查察根、巴亚米孙刀阿当、协本努穷友刀、冬色益民布达雅、旺布阿列巴孙、亚青生勒杰布、阿格冲比俄鲁、拉色扎拉泽加、呷夏洛登比降村、呷仁尼玛降村、那布郎卡色夏、浪日塔巴降村、冬真鲁欧阿巴、觉昂巴沙达阿、龚珠友拉通久、刀绒年查阿登、翁觉翁波打批、地觉协巴麦日折、博珠麦穷卡德、晁同杰布、绒查格批马乃、牛呷唐曲史北郎、东曲鲁布益达批、巴查修典玛史查、绒查拉戈崩鲁、麦史仁青达鲁、协秋塔巴降村、麦且加盖鲁珠、刀绒阿努色批、木楷协呷龚台、加本色吉阿岗、向阿达且益鲁姆、莫玛古协提波、拉杰根呷尼玛、且久共阿措加、东史刀拉真呷、松且耶米拉达、绒兰阿努巴孙、且西布益古茹。在岭．格萨尔塑像正前方还塑有岭国八位女士，即呷夏洛森姜珠牡、玛域共萨拉姆、杜莫麦萨木西、东尼呷萨曲珍、协本布姆友珍、卡旦绒萨格措、晁同布姆措莫措、俄洛布姆烈穷。
听着他娓娓道来，对这些名字如数家珍，真是让我惊叹不已。而且，他说这里所有塑像的姿态和所持器物，都是按史诗中的描绘设计的。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的塑像，看着它们形态各异、姿态万千的造型，我仿佛又重温了一遍《格萨尔王》，心中感到无比兴奋和激动。
参观完纪念堂之后出来，我们俩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有块半米高的青石桩上，系着几条洁白的哈达，就问他这是什么。听了我的话，旺布色夏先是走到近前，跪下以额触桩，然后才对我说，这是格萨尔王用来拴马的石头。它是格萨尔王降服的一个青蛙精，因为格萨尔王把它领入了法界，为了报答格萨尔王和藏区的人民，它就化为这么一块石头，来给格萨尔王的天马江噶佩布做拴马桩。
之后，他还把我领到纪念堂后一个缓坡下的泉眼旁参观。
这个泉眼周围有些裸露的岩石，岩石突出的地方被人挂上了哈达，旁边还扯着一些五彩的经幡。旺布色夏说，这是当年格萨尔王拉弓射箭降服妖魔的地方，泉水每年只流一次，每次一个月，而且涌流的时间没有规律，今年还没开始流。他还说，纪念堂是在格萨尔王庙的旧址上建的，而且格萨尔王原来真有其人，生于公元1038年到1119年间，比十字军东征的时间稍早些。这让我很惊讶，同时也对自己所知道的格萨尔王感到迷惑不解。但他当时并没回答我的疑惑，而是在后来我们真正熟识了之后才告诉我，藏人心中来自远古的伟大神子，才是自己代代守护的真正格萨尔王。这也正是我所知道的格萨尔王。
我一边观看着周围绝美的景色，和缓坡上黄绿相杂的小草，一边听他把各种格萨尔王的故事娓娓道来，突然听到他惊叫：“流水了！”听了他的叫声，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刚才还干涸无比的泉眼中，此刻竟然汩汩地流出水来！
接着，他就五体投地磕起了长头，看着他磕长头的虔诚，看着那开始蜿蜒流淌的清水，我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就也学着他的样子，五体投地地磕了几个长头。
就在我们磕完起身，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一个更加惊异的景象出现了：我恍惚看到一个像格萨尔王塑像一样的将军，骑着一匹雪白的马，正向远处的白云深处出飘逸而去！
接着，我就听到了旺布色夏大声诵经的声音，接着，我感到他拉扯我的胳膊，让我一起重新磕头。当时的我有些发呆，在惊愕地看着那个骑白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怀着满心的惊异，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就这么在旺布色夏的大声诵经声中，我们磕了几分钟的头。之后，旺布色夏拉我起身，面色通红，语调激动地说：“有缘啊，有缘啊！”看着他因黝黑激动而变成古铜色的脸，我说：“什么有缘？”。然而他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等到情绪平缓后，他才慢慢给我解释说，我一定是和格萨尔王有“无上因缘”的人，刚才我们看到的幻像，就是格萨尔王显灵了！
我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会有这种事儿！？
可这是我的亲眼所见啊！看着旺布激动的样子，想想自己刚才所见的景象，我的心也激动起来，脑子里飞速转着“轮回”“宿命”“神”等词汇，听他继续讲下去。他说在这个缓坡上，经常有拍照的人从镜头中看到格萨尔王或者佛菩萨的影像，但直接用眼看到，他还是第一次遭遇。早些年听他的父亲说曾看到过，而现在自己居然也看到了……
接着，他就执意邀请我到纪念堂里来住。说我一个和格萨尔王毫不相干的人，从万里之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接连发生了两种异象，定然是和格萨尔王有着殊胜因缘的人，住到这里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重要的启示发生。听了他的话后，我懵懵懂懂地就答应了。
纪念堂里竟然可以住人，这也让我感到很惊讶。
等住进来之后，我才知道院子里的厢房，原来就是旺布色夏的家。这在我来说，就跟看到色达的寺院偶尔会混居着俗人一样感觉不可思议。后来在藏地行走的时间长了，我才领悟到，在藏人的心目中，神和人本就是这世界上最和谐的存在，那么，僧侣和俗人，神殿和民居这样不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当然也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