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要对岐国用兵了。
萧然出使岐国的使团,说白了就是在发动战争前,侵略国派往目标国家的军事调查团。
如果北齐使团怀着这样的目的,那么萧然在洛城的一系列举动就解释的通了,他这个皇子分明就是在吸引洛城高官的注意力嘛。
不过北齐皇帝竟然派一名皇子来做这么高危的事情,也真是够拼的了。
萧然看了看我,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色,但是转瞬间又淡漠了,“岐国、枭言与我们北齐国力相比差距不小,但是岐国与我北齐接壤,屹立不倒百年,可以说全赖这天险地势之功。”
萧然此时和我说这些颇有对我推心置腹的感觉。如今北齐要攻打岐国,可想危巢之下安有完卵?岐国不是一个好的安生之地了,我也要重新做打算才是。
存了这个想法,对于萧然接下来所要讲的话,我便更认真的去听了。
“岐国有三大天险,这第一关便是洛城。洛城北面是云清山,南面是怀海,号称天下第一雄关。而第二关就是这濮阳道,其蛇盘之路绵延一里,只需要布置千五百人投下巨石便可堵塞此道。而若挥军绕过这石山,快马急行至少也要半月,那么速战之策也就被破了。”萧然说到这里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下意识的用手指轻轻敲打起一旁的桌板,似乎正陷入沉思意战之中。
我不敢打扰萧然,便闷闷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因为山道太过阴冷还是什么原因,我总感觉心口有些发寒,好像有什么事情担着。
过了半响,我终于想通为什么自己心中会生出担忧的情绪了。
这时代当权的傻么?都不傻啊。萧然是聪明人,这岐国君臣也不笨啊。这么多年岐国和枭言太平全指望那个什么草原狼族呢,人家老大突然挂掉了,岐国能不知道么?
你北齐想趁着这个机会摸鱼,人家岐国和枭言就等着你摸啊?要是我,既然知道早晚都要挨打,还不如先坑掉你一个皇子打击一下你的气焰,弄不好还能搅动北齐国局也说不定。
先坑你个皇子!
我脑袋顿时“嗡”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僭越了,一把按住了萧然的肩膀对着一脸错愕的萧然喊道,“快,快撤出这里,赶快!”
萧然皱眉神色不悦地一把推开了我,怒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岐国可能会在这里袭击我们……”我正冲着萧然呼喊话未及一半,突然车帐外传来一阵滚雷轰鸣之声,紧接着人群惊呼与坐骑嘶鸣的声音乱作一团,我一时立足不稳跌到在了萧然的腿旁。
萧然惊怒之间一把扯掉了窗帘,对着正勉力控制住胯下受惊坐骑的护卫喊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闹!”
那名护卫惊呼道,“殿下,有……”
那名护卫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整,只见一道黑影没入他的头顶,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落下马,紧接着便听见顶棚上方好像洒豆子一样发出一连串的密集声响,我抬头向帐篷顶部望去,竟有数支箭矢穿卡死在顶部护板上,那黑黝黝的锋利箭尖让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敌袭!敌袭!保护殿下!”车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不过很快就被更多的惨叫和战马嘶鸣的声音淹没掉了。
萧然看了我一眼,随后一把将我从车帐中拉了出来。“跟我走!”
我大脑一片空白,任着萧然将我拉扯出来,跌跌撞撞的险些被车驾边栏绊倒。
眼前,数颗巨石于悬崖上方沿着峭壁滚落而下。这巨石携带千钧之力,砸在地面好像地雷被引爆了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顷刻间,北齐使团被砸的人仰马翻,血肉模糊。
我眼看着几名兵士来不及躲避巨石,瞬间被砸成了一团血泥,而那北齐使团中最为醒目的花车被一颗巨石砸的粉碎,从花车残骸中一缕殷殷鲜血如同溪流般涌向了低洼处,聚成了刺目鲜红血潭。
巨石投坠、乱箭火攻,刹那间狭窄的山道变成了一片火海。我是多么幸运啊,在这乱象中得以保全,得以亲眼目睹这惨绝人寰的景象。
而这一切都在呼吸间得以结束,似乎袭击北齐使团的敌人已经用尽了石料和箭矢,头顶上方再次安静了下来。
空气弥漫着沙尘,我嗅到了刺鼻的血腥气味,终究是忍不住胃肠的恶心感觉,呕吐起来。
“呼呼,这简直不是人受的。”我吐的几近窒息,可是还有一个念想盘缠心中,“小黎,小黎在哪里?她没事吧。”
我记得小黎所在的车驾是在花车后面,她应该是在车驾中休息的。我心中充满了对小黎的担忧,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绕过了花车。
可是入眼的却是一片修罗地狱。
几颗巨石垒成了三人高的巨墙将通路完全堵塞住了,那拉车的马匹被乱石砸的只剩下半截的身体,血流成河,至于车驾则完全被巨石掩埋了。
“怎么,会这样。”我腿脚发软,跪在了地上,傻掉了。
小黎,死了!这么多巨石砸在车上任谁也是绝对活不成的。
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这么残忍被杀害了,可能连一具全尸都没有。到底是谁!是谁杀了小黎,是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紧握着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脑海中尽是这些时日与小黎相处时的画面。“明明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明明还有那么多快乐、那么多事情等着她的,可是命运为什么如此残忍。
我仰天恸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小黎~~~”
“你要继续在这里等死么?”耳边传来了萧然冰冷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他,本以为作为北齐皇子的他遭受袭击后会愤怒的歇斯底里,可是我却错了。面对着此等惨烈景象,萧然的眼神中竟连一丝悲伤都欠缺。
作为人,做为这些北齐使团的领导者,他竟然这么冷血。
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指着身后被掩埋的车驾,半哭半笑的质问他,“服侍你的小黎死了,这么多人都死了,难道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萧然皱了皱眉,冷着面孔,道,“人死如灯灭,难过又能怎样?我料这埋伏我们的人不会一击便休,眼下应该速速离开此地。”
“那受伤的人怎么办?”
“本王自身难保如何还能管得了许多?若是带着伤者怕是谁都走不出这濮阳道。”
“可是他们毕竟是你的手下,难道你要抛下他们不管了么?”
“本王说了,本王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而且前方还可能有埋伏,骑马尚有一线生机,本王身为主使当为能活下去的人开辟生路,又有什么不对?”萧然质问道。
“你好冷血。”我虽然知道萧然说的并没有错,可是看着他这般视生命于无物,我的心却好像结冰一样。
人命如草芥,果真是乱世之人贱如狗么?
“不可理喻。”萧然冷哼了一声,随即骑上了疾风战马,“你若想活着就找匹马跟上。若是你还迂腐的想要讲什么仁义,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萧然看我毫无动静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拍马离开,而幸存下来的十几名骑兵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紧随萧然身后就此绝尘而去。
我紧咬着牙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着四周那惨烈的景象,我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也许,我并没有那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