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面前的高草突然像被疾风刮过一样,成排的倾倒,托地跳出两只狮子。这是一对成年狮子,一公一母。雌狮头上无鬃,像只老虎;雄狮硕大的头上披着浓密的长鬃随风飘拂,威风凛凛。它的尾巴顶端有一个毛团,横向甩出像钢鞭一样,击得高草叶飞杆折。这对狮子凶睛恶眼,血口利牙,突然出现在面前,离自己不足五米。
惊恐已极的许靖思忘了打开枪套扣,连拔两次都没拔出枪来,冷汗立刻滚落下来。
这时只见那雄狮身子往后一挫,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身子凌空而起,箭一样地扑了过来。
谭天和沈长厚正在队部争论着,看样子两人都不太痛快。
“老沈!不是我说,”谭天那刀条一样的瘦脸挂着一丝苦笑,几乎淡得看不清的眉毛随着眉骨平行下降,鼻梁上皱起一个肉疙瘩,把一双三角眼挤压呈梯形眼,显然他没有耐心了,不耐烦的说:“你太看重一个人的外形和性格了。不错,小许是不错,但要比阶级觉悟、阶级斗争观念还是胡革强得多。再说,据我这些天的观察,小许有点傲,我怕将来会和同志们搞不好团结。所以,”他看沈长厚仍低着头抠脚丫缝,便有点厌恶的咬咬苍白的薄嘴唇,摊牌的说,“老沈,咱俩怎么说也是共事一年多了,相互间都了解。在工程上我是外行,一般的都听你的,我只做动员工作。可这个问题是要强调政治性的,不能有单纯军事观点,要在思想上强调革命性,要看这个同志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不紧。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把关。”
他看沈长厚还是没反应,便转身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把一叠写好的材料在桌上跺齐,继续说下去,声调带着明显的不快:“我知道,你是工人出身,一直是靠苦干才熬成了现今的处级。你是五六十年代的劳模,但你在观念斗争中落伍啦!”他把材料放在桌上,那手在桌沿来回摩擦,“你也看到了,这场革命,那么多的老干部,功臣不都是因为放松了思想改造,分不清路线是非而犯了错误?”
沈长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趿拉上鞋,一只手插在裤腰里,一只手狠命的挠头皮。过了一会,他眉毛一扬,平淡的说:“是啊!我总转不过这个弯,政治要搞,可生产也要搞啊,毛主席不是说抓革命促生产吗?特别是现在在国外,任务这么重,时间这么紧,靠说得天花乱坠有用吗?老谭,我不是驳你。你想,咱们俩只差两岁,都在五六十年代过过,那时候人们的积极性有多高,多能吃苦耐劳,那才是工人阶级本色嘛!我就知道一个理,活,是干出来的,任务是拼出来的。实话实说,我不喜欢耍嘴的。”说完他从桌子上抓过烟口袋,捏了一点烟丝放在一张纸条上,熟练地拈成一支头大细尾的卷烟,舔了舔,叼在嘴上,唔噜着说:“我看上报材料上还是把小许加上吧,是他第一个冲上去的,而且支部会也通过了嘛!”
谭天靠着椅背,五指交叉,三角眼转来转去的思考着:“得把沈长厚的唯生产力论向指挥部政治处反映一下。”想到这儿,他淡淡地说,“我保留意见。将如实向领导汇报。”
沈长厚吐出一口烟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希望你把支部会的讨论如实汇报。“
谭天点点头,无声的收拾了一下,把材料塞进公文包,冲沈长厚点了一下头开门走了出去。
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驶出大院,卷着一路烟尘远去了。
随着那狮子一声吼,两只狮子一前一后从许靖思侧面五六米的地方掠过,向前面不远处的几只野牛扑去。原来在铁路另一侧有十几只野牛在草地上吃草,被隐藏在深草丛的狮子盯上了。狮子悄悄的隐蔽接近,在到了攻击的距离后突然冲去。
毫无觉察的牛群突然看见狮子扑来,立刻乱了阵脚,惊恐逃窜,杂乱的蹄声像乱鼓敲击,。两只狮子一前一后的夹击,牛群渐渐的散开了,不再是紧密的一团。这时一只野牛好像是晕了头,胡乱的跑出了牛群落了单。
狮子的战术奏效了,放弃了牛群,转攻击这只落单的野牛。其他的野牛慢慢地停了下来,歪着头观看着狮子在追杀自己的同伴,还有的又开始啃食青草了。
那么,那两只狮子为什么不攻击近在咫尺的许靖思呢?原来在这天然动物园中,动物品种、数量很多,食肉动物一般不会饿肚子。而且在这人迹罕见的草原上,动物们只熟悉四条腿着地的,对两条腿就能又走、又跑、又跳、又叫的人类为怪,琢磨不透,所以一般小动物见人就跑,猛兽也只是摆出一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子昂然而过。
那只被狮子追逐的落单野牛在草地上转圈的跑,但它发现两只狮子前后夹击,已经没了退路的时候,死的恐怖和生的渴望使它红了眼,开始做困兽之斗。它的两眼充血,突然停在原地,前蹄连续刨着地,低头晃着双角,突然它把头一低,四蹄一攒力,挺着尖利的双角向前面的雄狮撞去。这头野牛体重能达到两吨,加上天生蛮力和两只尖角,这搏命一击就是狮子也承受不起。
扑上来的公狮并不蛮斗,见野牛气势汹汹的扑来,它敏捷的一跳,避开了它的锋芒。野牛扑了个空,急刹四蹄,身子一斜,旋转头来又冲了过来。这时身后的母狮又扑上来,两只前爪抓住野牛的脊背,利爪深深地扎进肉里,血水立刻流了下来。野牛负痛转身旋转要摆脱母狮的撕咬,母狮紧紧地扣住不放,被野牛拖拉着贴地滑动。这时那只雄狮又是一声吼,纵身跃起,腾空时卷缩的身躯在空中舒展成一条直线,掠出一道黑影,和野牛叠在一起。
等激斗静止下来时,那只野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它的脖子被雄狮死死的咬住,身上母狮还在撕咬,血顺着身体、脖子像小溪一样流淌,眼睛里透出垂死的目光。
片刻,野牛无声的倒下了,雄狮松开口,喘息着向四处张望。在两只狮子猛力的撕扯下,还没断气的野牛不断地痉挛,慢慢的僵直了。不远的牛群一直在观看,直到狮子大口咀嚼,他们才慢慢转头,甩着尾巴慢慢离去。它们知道现在是安全的,因为有他们的同伴堵住了狮子口,狮子不会在今天再扑捉他们了。
空中盘旋着越来越多的秃鹫,惊起了一群飞鸟,它们惊恐,它们哀鸣,乱纷纷的扎进一片林中。远处不时有动物的身影跑过;近处的草地上孤零零的躺着野牛的血肉模糊的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