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我给陈静发短信:我要走了,就这几天。
我想走之后用不了多久与这位“小朋友”的交流就要划上句点。以她的脾性,绝不会联系一个“子虚乌有”又徒劳“牵肠挂肚”的朋友。而且,客观的说,我们的认识基于地缘。因为近相识,当然就能因为远疏远。
我不愿意再花更多的心思去做这件事。我对此最好的解释是“顺其自然”。当年对小爽疯狂到丧失理智的爱恋,正是对这四个字最大的亵渎,最后自然一败涂地。自那后我以为自己看淡红尘,但遇到梦婷才知道自己仍是尘世间一粒沙,既成不了沙漠,也经不住狂风。能做的,也许顺流而下的时候顺便看几眼两旁的景色,仅此而已。于是在失去梦婷两年后的今天,又怀着激动的心情认识了杨小样。他们说这并不是多情,而是成熟,我也便心安。
不出所料,陈静毫不在意的说:“走好,不送。”
剩下的这四天继续在恒泰住着,老板说我住的久,退一天房钱,这跟捡了钱似的高兴。看看时间正赶上吃晚饭,我给刘欢打电话,叫他出来吃个饭。他像正在忙似的“嗯”了一声,才说:“好吧!哪里?”
我说:“别介,有事你忙,别耽误了你事。”欢哥就喜欢这样,明明是别人花钱请他吃白饭,却整的跟求他一样。他说:“没什么大事,不耽误。”我真想再撂下一句“有事别来好吗?谢谢。”
我们去了南门外的“特别特”饭馆,这家饭店的特别之处在于,南墙外就是垃圾场。透过窗户看的一清二楚。夏天的时候苍蝇蚊子就在玻璃外乱飞,景象热闹极了。装修的风格也很符合门外的状况,这跟周围其他饭店简直天壤之别,别家都想方设法装修的富丽堂皇或者别具一格,唯有这家店不同。除此之外,他家用的盘子又大又厚,而且不平整,像是烧烂的残次品,这么大的盘子摆在桌子上,几个便满。我想,这便是“特别特”的特别之处吧。另外,用这么大的盘子总不是光为了摆谱,菜的分量也是相当足。第一次来的人,总会被硕大的盘子和上面堆成山头的菜惊憾:“盘子真大,菜真多!”
当更多的人有这种惊叹的时候,这个汇聚数万能吃善喝的学生的地方创造出巨大的流量。这家店在我们大二的时候开业,那时候它夹在一堆饭店中间,毫不显眼,但谁能想到不到半年,周边所有的饭店都倒了。唯有它坚挺,并且兼并旁边的饭店,开始了大规模扩张和装修。这下,不用透过窗户,开开门就是垃圾场了。
我和欢哥坐在靠里一侧,启了六瓶啤酒开喝,他说六吉利。
我问他考的怎么样,他摇头:“现在还没出,不过应该希望不大。”
他说要去北京找工作,也有可能上研究生,总之不管干什么都要去那里,这个周天就走。记得曾经我把回老家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极力反对,他说,烟台这么好的地方,生活这么多年你忍心走吗?当时我犹豫着说,烟台很好,但是不适合我。至于为什么不适合却又说不上来,记得当年刚毕业回老家工作的时候,面对灰蒙蒙的天空、呼吸刺鼻的空气,难抑心中厌恶,一边又怀念烟台的蓝天白云。但在那边又生活几年又想回去的时候,眷恋的却又是那块狭窄肮脏的土地,那一口乡音。
那时候我理解到,也许我最终要的并不是好不好,而是适不适合。
他问我找没找对象,自毕业后这话题跟虱子一样摆脱不掉。你问,他问,照这个形式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该自问了。
我说:“没有。”也不解释为什么没找,为什么单身。停顿片刻我说:“有点累,短期内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
说着的时候想到一句话“喜欢的人还有另一种说法——不能在一起的人。”身边无数事例告诉我,这个社会最残酷的事,就是避之不及的事情避不掉。
他不信,翻看我手机,指着微信叫“杨小样”的聊天框问我:“这是谁?又勾搭谁?”
我笑道:“朋友刚给介绍的,连个谱还没有呢。”
欢哥一边翻看聊天记录一边笑:“我看很有谱啊,你看这几句。”
杨小样说自己抽奖中了双鞋,别提多高兴,但带回去却发现太大,穿不了。她说自己“个子没到鞋到了”。
我纠正:“个子没到脚到了。”
我笑道:“大脚妹,大脸妹……突然发现打出这两个词摁一样的键。”
她嗔骂:“坏蛋。”
……这么一看,确实有些腻歪。而且,也确实暗含某些情愫,但仅仅是可能。我对感情的分辨和感知能力,早已不如当年。这时候,我竟又想到那首尚未告诉陈静的歌和那首歌背后的故事,那真是一个好故事。但我不打算告诉她是哪首歌,更不会把故事详细讲给她听。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跟杨小样聊天的时候想到陈静,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想起小爽和梦婷,不过一致的是,不论想起哪个,心情都十分平静,不再有波澜。也许不会再为爱痴狂的时候,反而会收获美好的结局。
收了手机,我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有可能这个月底,有可能下一年,再远的事谁知道呢?”
“假如回来的话,回烟台还是老家?”
“不回老家,也不回烟台。”
他当年最理想的去处便是留校任教,而且后来生变后也从没说过要离开那座城市。于是我又问:“不想回烟台了吗?”
“不想!”他斩钉截铁的说,“一点不想,我再也不回那个地方了!”
我不再说话,虽然我要离开,并不是对这里厌恶,只不过是另有追求,我对这儿仍有眷恋。而他的决绝,冰冷的似乎没有一点温存。
曾问杨小样住哪儿?我说她不愿出来我就去找她,有什么后果不管。她就是不说,最后我说一个小区一个小区找,总能找到她。
她说不可能,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费尽心力找,即使熟悉的也不会。我们都是倔强要强的人,只愿意自己默默认输,不允许别人说三道四。
我问刘欢:“你对象怎么办?撇下不管了?”
他说:“分了,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走出她的人生。”
我不想问原因,叹息片刻,问:“再给你介绍个靠谱的?”
“不要。”
“真介绍,你都快三十了!”
“不要。”
“女的不行,男的?”“都这时候了,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考虑一下。”
他“呵呵”两声:“不要。”
“你就想走的不留一点痕迹吗?”
“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我想在他成功前,这对话永远这么无趣、冰冷如铁。
不过,这冰冷可能是恨吧,没有爱哪来恨?没有深爱哪来痛恨?他是毕业后出路最好的,但这几年来,太多的不如意发生在他身上。包括我,也是一样,人来人往,跌跌撞撞。
我说:“当年一块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现在散在天涯,要见一面越来越难了……”
“没关系。”他说,“我们虽然不能相见就见,但随时能联系。而且,我们的关系和时间没有关系。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还是见面熟,情比金坚。”
是啊,他会走,我会走,其他人亦是。假如还想再见,就寄希望于相遇,这是我们仅能做的。
遇见,不论朋友还是敌人,都令人期待。
散了后走在泉韵路上,大前年我和一个当时认为无可替代的人走在这里,整个街道都显凄凉。后来又懂得,所有的人都无可替代,但并不一定贯穿在整个生命时长里。我们的生命,正由这些或短或长的独特的时间点、段组成完整的链条,布满刻痕。
不自觉哼唱起那首只有我知道的歌。
“youalwaysstandbymyside,idon’twanttosaygoodbye.”
“alloflittlesomethingtheseareourmemories.”
我们无知无畏的青春,恰好被无情埋葬在这里,这是一座充满爱和恨的地方。
最终,变成,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