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翩翩无言的看着莫名低沉的陈天心,幽幽道:“其实她就是你的妻子,水幽然吧?”是啊,他认识的陈天心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决定的死心眼。
“不是。”陈天心异常的哀伤:“幽然死了,只是那具身体还在。”
“……”赵翩翩忽然觉得自己问的很不得体。略显尴尬地举杯,向着天信示意“干”。陈天心明了的苦涩一笑,仰脖儿尽饮。
陈、赵二少的酒量,还真不是盖的。几坛子二十年陈绍见底了,都不见醉意。二人正在埋头痛饮处,一个顺宁镖局的趟子手走了上来,伏在赵翩翩耳边:“少镖头,局里来了一趟活儿,老爷叫你回去看看。”
赵翩翩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天心肩头,并没有说什么。跟着那趟子手下楼走了。
顺宁镖局入住了两位客人。都在二十上下。穿着极为讲究,尤其是那主子,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傲气,眉眼间略带了几分威仪,那小跟班而也似乎很有素养,讲话谦逊柔和,大方得体。一看便知绝对出自豪门大户。赵三向着他们微微欠身,算是见过了。没有一句交谈。径直向着内院走去。那雇主依旧笑容平和,眼底闪过了一丝趣味。
晚间,老镖头带着三个儿子在二堂议事。赵宁海浅浅的品了一口香茶缓缓放下茶盅:“老大、老二你们押信度的货银镖,诸事小心,晨起吃上路,黄昏早投宿,切不可贪行赶路,以免得不偿失。”
老大赵羽、老二赵翔点头称是。赵宁海又向着老三赵翩翩道:“你和水幽寒押这趟人头镖往六安。记住了:不得持才傲物,招惹是非。重要的事,要与那水家的少爷商量,再做决定。那两位雇主必须以趟子手的身份混在队伍里,扮作普通货物镖。”
人头镖:就是雇主身份特殊,或仇家比较强悍、众多,出行不便而请人护行的。这类镖是最头痛的,经常会在途中出问题。所以,一般的镖局都不太愿意接。顺宁镖局仗着镖师身手了得;三个儿子功夫高强,个性稳妥,什么都敢接。只是几个老的年岁大了,身体开始不适应,才办了招聘大会。这是新的镖师和儿子第一次押镖,所以特别嘱咐了一番。
赵翩翩点头,眉间略有犹疑。老镖头便追问了起来:“三儿,你是有什么顾忌么?”赵翩翩稍稍低沉:“儿子是想问,沈清寒跟哪支队伍走?”
赵宁海捋髯想了想云:“然她跟着你大哥他们吧,毕竟是陈家送来的人,和水家放在一起怕是不妥。”
赵三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可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论武艺沈清寒露过一手,那绝对是大材小用了。可是,论身份……,却着实令他担忧。
次日清晨,顺宁镖局的趟子手都是栗色短打衣裤,土黄色的护腕、腰带。穿在清寒身上倒显得曲线玲珑,别有风味。因为是女儿家便没有向别人一样戴了帽子。只是扎了个马尾,乌黑的发丝倾斜而下,再配上她那清冷的神色,怎么看都像个江湖游侠。
两波儿人马,四个头目,点分人手,各自干活。沈清寒身形消瘦,自然显得单薄了一些。又个性清冷,不易接触,便有人存心戏弄。一个长得不怎么出色,身材中等,三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脸看似忠厚的笑意:“小兄弟,这镖箱有些重,不然老哥哥和你一起吧!”
清寒瞟了一眼那个趟子手,不置可否。却转到了镖箱的一边,将另一边空了出来。都知道那里面是码好的银锭子,不会损伤,那趟子手竟然在刚抬起箱子,迈步时撒了手。由于力道失衡,镖箱重重地撞在地上。清寒的手心被狠狠地勒了一下,血刷地流了出来。顺着指缝儿一滴滴滴在地上。
身后就有几个抬银箱的趟子手取笑:“什么嘛?这么娇嫩的女孩子,乖乖在家等着嫁人就好了。跑出来押什么镖?镖压着你还差不多。”
刺耳的调侃,引得干活的人一阵大笑。可是笑答一半,接下来的场景让他们闭嘴了。沈清寒看都没看那几个人调整了一下角度,就用那只淌着血的手单手将银箱提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外等着的镖车。在那一刻,那手上的伤仿佛是作假的;那银箱也似乎就只是个包裹,分量绝对以百计数的镖箱,清冷自若的容颜,几乎比成比例。镖箱稳稳的放在了车上。沈清寒正欲转身……
一只温润的嫩手握住了她。清寒面色一变,正欲发作……一些冰冰凉凉的粉末轻轻的洒在了伤口上。那人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轻柔而耐心的替她包扎着。没有一句多话。清寒抬头……,眼前是一个身材高大、匀称双十年华的男人。面颊粉嫩白皙,透着温润;两道剑眉并不十分凝重;一双幽远、深沉的眼眸,睫毛似乎较别人略长了些,还带着些许的反翘;朱红的双唇不薄也不厚,却没有涂胭脂的迹象;樱草色亮缎儿锦袍,绣着墨绿色的兰草图纹。这人……似乎认识。沈清寒眸光缓了下来。原来是和天心相交不错,齐名的三少爷赵翩翩。
赵翩翩默默地帮她包扎了,并没有看她,淡淡云:“你跟我走。”沈清寒凝眉,却没有动。赵三儿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大公子赵羽来了。他的相貌和老三相交略显得柔和了一些,却依旧棱角分明。赵羽向着清寒道:“你去三弟那边,把水幽寒换过来。”
沈清寒淡淡应了一声,向着内院儿走去。这时水幽寒刚好与她对面而行。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自然的看着清寒:“……沈姑娘,可以停步,聊几句么?”清寒冷冷地,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水幽寒沉思了许久:“这些年……你还好么?”
沈清寒眸中一片清冷,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大少爷请水镖头过去,清寒先走了。”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举步离开了。
“难道……她真的不是幽然?”水幽寒呢喃着。身后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响起:“若果然到了那种心境,怕是不会再用和你们水家有任何牵连的字眼了吧?”幽寒阴沉着脸,带着杀意回眸:“这还不是你们陈家逼得?”不错,说话的还真是陈二少爷。天心一阵冷笑,充满了不屑,阔步离开。
赵羽、水幽寒的镖队离开后。赵翔、赵翩翩这路也开始装车了。这对镖箱的分量似乎较上一队轻了许多。沈清寒跟在两个怪模怪样的趟子手身后,来到镖箱前。
这两个人一个略高一些,也魁梧;一个清瘦偏低。那高个子伸手也要抬,低个子似乎有点儿惊慌失措:“小……您还是别动,让小的来吧?”
高个子皱了皱眉,一脸不悦。小个子两只手吃力的搬起了那个箱子。可是,却不是往前走……“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有往倒摔得势头。清寒无语伸手扶住了他的腰眼,那小个子借力,停住了脚步。也知道了这份力量自己做不来,只好放下了。
清寒绕过他伸手提了镖箱就走。刚刚那小个子立时大张嘴,忘情的扯了扯高个子,又指指清寒,说不出话来。那高个子眼中也是一片难以置信。可是角门儿里转来,拦住清寒的人却让高个子不由自主的往小个子身后跺了跺。
进来的人一脸不悦,翡翠玉冠束发;粉红细嫩的脸颊像个姑娘,深栗色的拂云眉好似刚刚修剪过;琥珀色的眸珠莹亮灵动;清瘦挺拔的鼻梁,准头也不是很丰满;绯红的鱼唇似乎薄了些,却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美。雪白的长袍,外罩青葱色翻毛大氅,雪白的腰带、护腕上绣着同色勾曲纹儿。雪白的剑靴,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还有些水泽灵秀的气息。还未等他们开口,来人就已经责问:“赵三儿,她可是我带来的,你就这么对待么?”虽然语气不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赵翔、赵翩翩微微皱起了眉,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言。却闻沈清寒沉声道:“来镖局讨生活,不干活儿,难道要人白养么?”
一句话呛得陈天心张口无言小声嘟囔着:“我家又不需要你出来讨生活。”那气势明显的去了不少。还带了些淡淡地委屈。
赵家兄弟忍不住笑了。赵翔绕过了他,去接清寒的箱子。清寒不肯,只得与她抬了一起走。那两个惹祸的“源头”也去抬了一个箱子,往出去。
等清寒回来,天心才看到她手上缠着帕子,脸又沉了下来,一把扯住:“不干了,你跟我走……”
清寒使劲儿甩开他,继续干活儿。天心大怒:“我家养不起你么?还是你根本看不上本少爷?”
沈清寒将那镖箱扔在了地上:“看不上你又如何?空有一副好皮囊,举不得轻,拿不得重,游手好闲,靠吃老爹俸银生长。又不思进取,还依权仗势,作威作福,有哪一点可取了?”这一通数落,倒叫陈天信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愤然离去。赵翩翩忍笑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镖车装好,赵三儿回来,押镖启程。
出了襄阳郡,那两个怪异的趟子手押着第二辆镖车,沈清寒和另一个趟子手跟着后面的第三辆。车数倒是不多,只有四辆,趟子手却是个个精芒内敛,素质远比赵羽那一队强得多。
中午,各自吃干粮、饮水、休息。沈清寒边啃着干粮,便扫了一眼四周。此处没有靠山,也没有密林,宽阔的大道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流,能看到河底的石头,应该不宽,也不会很深。清寒默默记在心里:看来这押镖的休息地点也是很讲究的。正思谋着,耳边传来那对怪异趟子手的谈话:“听说那陈家在襄阳郡也是霸主级别的。他敢那样给陈二少爷难看,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另一个随镖的趟子手听到了笑笑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前几日听说陈二少爷有个断袖就叫做什么清寒的。他老子堵了门儿去闹了一场,不知为何竟然放过了那少年。可是东家胆儿小,辞退了他,转天那陈二少就领着他来了咱们镖局。”
“哦?”那高个子眼中带笑,一波三折的哦了一声。笑云:“倒是有趣。不过,这么俊俏的小生倒也不多。想那陈天心也是宠坏了他。”说着微微摇头。
沈清寒听在耳里,气得粉面煞白,不自觉的手上一使劲儿,那馒头就成了渣子,散落了下来。
赵翩翩见了,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理他们。闲着没事,乱嚼舌根子!”
清寒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心情再吃东西了。一屁股坐在镖车上,生着闷气。赵翩翩摇了摇头,走向那三个人,没好气道:“别惹事。她要是生气了,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那主仆闻言脸色微变,那和他们起混的趟子手也立即回到了自己的镖箱边。
补给完毕,刚要启程,就见一路“劫匪”杀来。他们功夫奇高,赵翔兄弟虽然不弱,却好似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也顾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