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复行行,时值深秋,前又遇城池相近。
这次的城楼看起来极为豪奢,龙蟠形势,虎踞金城。四面有十数座门,周围有百十余里,楼台高耸,云雾缤纷。
乃是个帝王之所。
唐三藏等人入城后,只见处处酒肆歌声闹,花楼喜气生。
“这次倒是来了个繁华之地。”唐三藏正感慨间,忽然见不远处走来十数个和尚,一个个披枷戴锁,沿门乞化,衣衫褴褛不堪。
“这……”唐三藏皱眉,这也太出画了吧?这座城分明这么繁华,难道还供养不起几个僧人吗?
唐三藏下马走到一个年长的和尚身边行礼道:“长老,弟子问询了。”
那和尚慌忙回礼。
唐三藏继续问:“长老们是哪个寺里的,为甚披枷戴锁?”
老和尚叹气道:“我等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
“有何冤屈?”
“此问不敢在此奉告,请到荒山,具说苦楚。”
唐三藏师徒与那些和尚同至山门,见门上横着七个金字:敕建护国金光寺。
既然是敕建,那应该算皇家寺院了,这些和尚为何还落得如此这般?
众人踏进寺中,入眼是一般败落凄凉的景象。
古殿灯冷,虚廊落叶,檐前笼满了一层层蛛网,绘壁彩象蒙着厚厚的灰尘。
众僧顶着枷锁,将正殿推开,请唐三藏上殿见方丈。
不料方丈见了唐三藏,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问道:“长老可是东土大唐来的么?”
“弟子正是。”
“圣僧救救我等。”那方丈突然跪下,泣声道。
众僧见方丈下跪,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方丈这是作甚,快快起来。”唐三藏慌忙搀扶起老方丈,“方丈有何冤屈,讲与贫僧便是。”
孙圣七打个响指,那些和尚身上的枷锁纷纷坠落。
老方丈揩下两行浊泪,和唐三藏互相搀扶着坐到椅子上,开口道:“此城名唤祭赛国,金光寺乃是敕建护国寺,宝塔上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万里可见,昼喷彩气四国同瞻。故以祭赛国为天府,诸夷朝贡。三年前下了一场血雨,污了宝塔,两年外国不来朝贡。众臣上谏云寺里僧人偷了塔上宝贝,是故瑞霭消散,外国不朝。昏君听信那些赃官,将我等捉去,千般拷打。平日里也不准解了枷锁。佛祖在上,我等怎敢欺心盗宝!”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蓬天好奇道。
“小人前几日受菩萨托梦,说今日列位老爷会经过祭赛国,救我等于水火。是故一见面
就认出了老爷们。”
“菩萨?观世音么?”孙圣七疑惑。
“正是,正是!”和尚们忙不迭的回答。
孙圣七暗中思量,观音帮了他们这么多次,鲜少有用他们帮忙的时候,这次刚好是还了他的人情。于是便答应下来。
当晚。
三藏沐浴毕,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直裰短褐,手里拿一把新笤帚,对众人道:“你们睡吧,我去扫塔。”
“我陪师父一同去。”沙璃立刻站起来。
“嗯。”唐三藏点点头。
“我也去。”孙圣七也站起来。
“嗯?”唐三藏诧异的看着孙悟空,要知道,这里路上经过的塔不少,每次只是沙璃和自己一起扫塔,其余三个人是要多懒有多懒,根本不会碰扫把的。
孙圣七皱皱眉:“我去看看塔里有没有什么蹊跷。”
众人先到大殿上,点起琉璃灯,烧香祷祝,祝罢,开了塔门,自下层望上而扫。
唐三藏和沙璃弯着腰仔仔细细的扫着,孙圣七空着两只手丝毫不觉得愧疚,大摇大摆的跟在两人身后,不时地东张西望,左摸右碰。
皇家敕建的宝塔比普通的塔要大许多,扫到第七层时,已经是二更天了。沙璃不觉得什么,唐三藏却是渐觉困倦,沙璃见状细心的问:“师父,用法术清理了剩下的几层吧?”唐三藏面带倦色,摆摆手道:“扫塔一定要心诚,方趁本愿。”
孙圣七跟在他们后面,听见这话脸上似笑非笑。
又扫了三层,唐三藏实在腰酸腿痛,坐倒在地上道:“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
孙圣七在后面没忍住笑出声来,沙璃拧眉,脚尖挑起唐三藏扔在地上的扫帚朝孙圣七踢去。
孙圣七轻松地接下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扫帚,疑问地挑挑眉。
“你替师父将剩下的几层扫完。”沙璃冷冷地命令。
“为什么……算了,”孙圣七抬头看了看还有两三层的样子,“扫就扫吧。”
舍了唐三藏,沙璃和孙圣七的扫塔速度快了几倍不止,很快扫到了十二层。正要扫最后一层,突然听得塔顶上有人言语。
孙圣七和沙璃对视一眼,敛了声悄悄摸上去。只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面前放着酒菜,在那里猜拳吃酒哩。
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妖。
没有盗佛宝的本事。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孙圣七跳出去,掣出金箍棒指着两个小妖喝道:“偷宝贝的妖怪原来藏在这里,看打!”
两个怪物慌了,将杯盘酒壶朝孙圣七砸去,转身想逃,却被迎头而来的巨剑拍在地上。
“姑奶奶你下手可轻点,拍死了上哪里找宝贝去?”孙圣七笑着蹲下来,扯住一个小妖的耳朵让他抬头看自己。
两个小妖惊惶大喊:“饶命饶命!我们没有偷宝贝啊!”
“那是谁偷的?”孙圣七微笑着问。
“这……”两个小妖犹犹豫豫嗫嚅着不敢回答。
“不说么,那——”孙圣七威胁的话未说完,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趴在地上的小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孙圣七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片耳朵,由于被切下的太快,过了一秒才开始往外渗血。孙圣七赶紧扔掉那东西,后背一阵发毛。
“说,不说?”沙璃冷冷的声音传来。
另一个被吓傻的小妖立刻回过神来,一边磕头一边哭嚎着回答:“说,我全说……我们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来巡塔的。他叫奔波儿灞,我叫灞波儿奔。他是鲇鱼怪,我是黑鱼精。我们龙王有一个公主,长得花容月貌。招了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驸马爷来此下了一阵血雨,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公主又去灵霄殿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前些日子……龙王收到消息,说唐三藏师徒要经过碧波潭,就……就差我俩……”
“谁传的消息?”孙圣七冷了脸问。
“听说是……是……哪位妖圣差来的……”小妖都快磕傻了,“爷爷奶奶,小的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求爷爷饶命,求奶奶饶命啊!”
唐三藏歇够了,见两人总不下来,便上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两只小妖在那里不住的磕头。
“怎么了?”唐三藏走到孙圣七身边问。
“偷宝贝的贼有着落了。”孙圣七指指地上的小妖,又看看塔外夜色阑珊,打了个哈欠,“先将他们锁了,明早再说吧。”
天晓,唐三藏等入朝去倒换关文。
那国王将关文看了一遍,感叹道:“大唐王能选高僧,不避路途遥远,拜我佛取经;寡人这里和尚,专心只是做贼,败国倾君!”
三藏闻言合掌道:“怎见得败国倾君?”
国王将佛宝失窃一事讲了一遍。
三藏合掌笑道:“万岁谬矣。”遂将昨夜之事告禀国王。
国王大喜,着锦衣卫到金光寺拿了妖贼亲审。
审毕,国王教锦衣卫好生收监,传旨:“赦了金光寺众僧的枷锁,快教光禄寺排宴,就于麒麟殿上谢圣僧获贼之功,议请圣僧捕擒贼首。”
光禄寺即时备了筵席,国王请众人上麒麟殿,列坐其次。
不知这国王是出于愧疚喜悦或是感激,拉着唐三藏摆了一席又一席,管弦歌舞一直叙谈道天边泛起红霞,来叫人撤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