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玮奇来说,这无疑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时下刚入春不久,寒冷的天气还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高玮奇仍旧披着那件已经脏污不堪的羽绒服。山谷中不时刮来冰冷刺骨的寒风,从羽绒服的破洞中钻入,引起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
高玮奇紧缩着脖颈,努力把整个身体变小。“阿嚏”随着鼻头上的一丝抽动,高玮奇还是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娘的!”高玮奇擤了擤鼻子,也不打算再用手拭去鼻旁残留的清液,只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三天来,他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的山路。现在,早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双脚继续机械般的前进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的路,他只知道,再找不到人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以他现下的条件绝对不可能再熬个三天。
他现在真的是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和那些驴友们一起到深山老林里冒什么险,结果失足从一个陡峭的岩壁上掉了下去……醒来后,伙伴们都不见踪影,他的背包什么的装备也不不翼而飞,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置身于这片走了三天都还没有走出去的山岭……
出路究竟在哪里?高玮奇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一开始的失落、愤怒、悲哀已逐渐被现在冷静、不屈、坚韧的意志所取代。正因为无数次的暗示自己希望就在眼前,高玮奇才没有放弃行走,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脑海中,亲人朋友们的音容不断闪现,带给他这寒冷天地中的唯一一丝温暖。
广阔的山岭中偶尔会传来几声乌鸦的干叫,为这寒冷肃杀的森林增添了几分萧索。高玮奇小心的注意着脚下的山路,不敢有丝毫大意。球鞋与干冷的土石摩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他听来特别清脆。
安全下了一个陡坡,又转过了一个弯道,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与之前雷同的景色,一样的山,一样的树林,似乎这片山岭就是没有边际。
高玮奇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沮丧。纵使如此,他却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咽下苦涩,继续走下去。
说来也奇怪,之前与那些驴友探险的山岭虽说蛮荒,但高玮奇能清楚记起自己明明是从一个陡峭的崖壁上跌落的,然而当他醒来时,却身处一片大草甸子,周遭根本就没有什么陡崖。这迥然相异的景象当真让他纳闷了好一阵子。但转念一想,这倒没什么紧要关系,走出这个鬼地方才是目前最要紧的目标。
又爬过一个山坳,高玮奇感到有些累了,就拣了一块还算圆润的大石块,坐在上面,把双手使劲的互相揉搓,嘴也不断向其间哈气。
山谷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高玮奇环顾四周,心中选择着接下去要走的方向。
“嗯?”突然间,混杂着轻微的风声,高玮奇心中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了与众不同的声音。而那似乎,似乎是人的喧哗声!
他“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睁大双眼,屏息用双耳仔细搜索空气中传来的每一点讯息。
“贼军汉休走!”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了一声叫骂,和着风流,字字清晰。
高玮奇心头一震,没错,这正是人的声音!
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激动之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绊倒,但他心中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循声小跑而去。
拨开一片高草丛,眼前的场景却使高玮奇再没有勇气走出去。
只见不远处的石涧边,有三个人正在激烈地械斗。在他们身边几步路远的地方,还有一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鲜血从他身下不断渗出,将流淌的涧溪染成一片殷红。这还不算,更令高玮奇惊愕的是,这三人加上地上那人,穿着着实怪异。确切的说,从现代人的角度看,他们都是古装打扮。
两个身着灰袄头扎黑头巾的中年汉子一人持杆木枪、一人握把平脱刀,正与另一个汉子进行对峙。那落单的汉子穿一套皮甲,满身血污,虽孤身一人却不见畏惧反倒颇为勇猛,另两人与其交锋几合就不住向后退却。
“老三!这厮害了二狗子,此番定不能教他逃了!”那看上去年纪稍大,手持长枪的汉子红着眼喝道。看样子,躺地上的那人应该就是死在对方的手下。
“呵,你爷爷就在这,有种便来啊!”那穿着皮甲的汉子瞧上去已是疲惫至极,身子都有些摇晃不稳,但话语中却还是对眼前二人的一派藐视。
“混账!”那年长汉子握紧了长枪,却是不敢上前一步,反而转头催促那另一个年纪稍小的汉子上去。
那年纪稍小的汉子口上大声应承着,但没有任何行动。看得出,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二人心中还是对眼前的对手颇有忌惮。
那穿着皮甲的汉子也看出了二人的胆怯,嘴角流露出来了更深的蔑视,冷笑道:“你们不上,爷爷我自己来了!”言罢,猛然间向前大跨一步。对面两个汉子没有料到他如此胆大,慌张后退。
就在那两个汉子分开的一刹那,那穿皮甲的汉子一个突进向那持长枪的年长汉子贴去。
那年长汉子大惊,连忙挺枪刺来。但仓皇间连枪柄都还没握稳,就被那穿皮甲的汉子轻松闪过,紧欺上身来。那年长汉子甚至还没时间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早被对方的横刀抹倒在地。
那年纪稍小的汉子见状,大叫一声,扔了兵器,转身要逃,那穿皮甲的汉子眼疾手快,起手将横刀飞掷过去,正插中那汉子臀部。那汉子哀嚎一声,扑倒在地,但性命无碍,还挣扎着要爬起。
那穿皮甲的汉子见状,上前要取那汉子性命。但也是他已经疲惫至极,脚下不稳,脚下一绊,竟然摔倒在地。
那年纪稍小的汉子恍然间发现那汉子倒地,意识到机会来了,顺手拔出腰间匕首奋力向那汉子爬去。那穿皮甲的汉子正待起身,那年纪稍小的汉子先到,用身体使劲将他压在下面,令其无法动弹。
那穿皮甲的汉子在下面奋力挣扎令对手无法下刀,奈何气力早已耗尽,反抗了不久,终于长叹一声,身子懈了下去闭目待死。
那年纪稍小的的汉子喘着粗气,找准那汉子的脖颈,正要刺下,忽觉脑后一震,紧接着眼前一黑,向着一边如烂泥般瘫软下去。
那穿皮甲的汉子只觉上头一松,反应极快,用尽全力,反客为主,将那年纪稍小的汉子反压在身下,顺手夺过匕首,利落地刺入其脖颈中。随着一道小血柱“滋拉”飙出,那中刀的汉子眼见是不活了。
那穿皮甲的汉子这才如释重负,松开手,仰身躺下,双目所及,在阳光之下,却是一张惊恐、疲惫的面孔。
他正想问对方的姓名,但巨大压力后的放松以及极度的劳累令他不能自己,很快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穿皮甲的汉子醒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身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他单手将自撑坐起,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间没有门的破旧夯土屋,从门外的天色看,已是深夜了。
“阁下是?”面对篝火对面的男子,他冷冷问了一句。
“我叫高玮奇。”对面的男子正是高玮奇。当时他眼看着这汉子将要受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搬起一块石头跳出草丛救了他。
“阁下是什么人?”那穿皮甲的汉子打量了一下高玮奇,对方的年纪似乎与自己相近,但打扮却实在奇特,“是你带我来这的?”
“是。”高玮奇笑嘻嘻的回道。
眼前这人救了自己这事无疑。但对方的打扮太过怪异,那穿皮甲的汉子怀疑这个自称高玮奇的人可能有什么异图,因此心下十分提防。
“你是什么人?”那穿皮甲的汉子又问了一句。
高玮奇挠挠头,他那理成板寸的短发在火光里显得十分显眼,“我啊……我是出来旅游的……”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古代人、古装、厮杀……这一切都表明,自己穿越了。
想通了这个,高玮奇反倒释然。要走出这里,甚至如何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一切都要从眼前这个穿皮甲的汉子开始。
“旅游?我看你是逃户吧!”穿皮甲的汉子看上去果然疑心重重,不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逃户?”高玮奇愣了愣。
看高玮奇呆住了,那穿皮甲的汉子反而得意的笑了:“如何,被我言中了?”
高玮奇脑子反应快,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是个没有户籍的人。因此顺势说道:“其实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听到高玮奇承认了,那穿皮甲的汉子对他的看法反而略有好转,再加上高玮奇确实救了他一命,那穿皮甲的汉子对高玮奇的态度明显缓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老实说,有谁会在家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宁愿逃出来每天风餐露宿、提心吊胆讨生活?还不是被那些狗屁官绅逼的?”说到这里,突觉话说的有点多了,立即敛口不再多言。
高玮奇知道这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马上附和:“说的是说的是……却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那穿皮甲的汉子也似个直爽之人,并不再隐瞒:“在下王美臣。”
高玮奇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他还有太多的东西要了解,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站稳脚跟,以他多年的人生经验,无非是朋友和信息。前一个现在还没有条件达到,但后一个可是能得到多少就应该去了解多少。
在另一个世界里,高玮奇的人缘与交际能力虽不算杰出,但也算是突出的。这份才能就算转换了时空也不会失去。凭借这份功夫,高玮奇与王美臣东拉西扯,在闲聊中搜集有用的东西,利用出众的掩饰能力,王美臣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竟是来自另一个是时空的。
通过交谈,高玮奇了解到,原来自己此时身处于大唐乾符二年。这个年份是公元多少,以高玮奇的能力换算不出来,但以他所有的历史知识,知道这一定与什么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相去甚远。
事实上,这一年,是被后世称为唐僖宗的李儇登基的第三个年头。此时的全国兵灾天祸不断,而朝廷的赋税却不减反增,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终至于相继为盗,各地草寇蜂起,令大唐天下变得更加混乱。
就在今天,王美臣所在的浙东官兵在剡县三溪遭到草寇伏击而大败,官军几乎全军覆灭。王美臣亲眼看见自己的主官李兼陷于贼阵,他自己也是拼死才杀出重围,捡了一条性命。
说到兵败,王美臣语气中充满了悲愤,眼角也微有些湿润。可见他一定有什么亲朋好友也在这一战中身殁了。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高玮奇尝试着问了一句。
但见王美臣猛然站起,眼神里充满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