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奥迪开进南方机床厂的大门，从车窗里看见有几个人举着一块写着“公平、公正、公开”的标语，有一个外省人打扮的年轻人拿着一个手提啦叭在叫嚷。
奥迪停在办公楼门口，曹正石、肖雨亭从车里出来。一个青年跪成箭步双手举着一块写着“请愿”的纸牌，后面站着两个叉着腰耀武扬威的青年。看到曹正石俩像领导模样，他们三人跟着上了楼；厂里的两个经济民警担心领导出意外，急忙也跟上了楼。
曹正石径直地走进了挂着“副厂长室”的高飞办公室，看到安小华和高飞正在商量对策。曹正石问“你们想出办法来了吗？”高飞和安小华都站起来，正准备汇报。这时那三个“请愿”的进来了。一个对着曹正石说“你是曹总经理吧？我们正要找你反映情况。”
高飞说“我不是和你们说好了的，等我们向省证监会请示以后，近一二天就会给你们答复。”另一个戴鸭舌帽的青年说“问题不是出在省证监会，问题是出在你们厂方！”
“你们怎么不听招呼呀！”高飞有些生气地说。
“我们上当受骗了，没有办法呀，你要知道我们的损失有多大呀！”这个青年的话是软着来。
“我就是这个厂的厂长－－曹正石，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越硬越要去碰，曹正石的犟脾气来了。
“曹总经理，我们三人是东北来的股民，他是HLJ的、他是LN省的、我是JL省的。我们千里迢迢地来到你们南方省，看中的是你们股票，你们是南方省第一家上市公司，肯定不会有猫腻，所以我们来了。你们高副总经理在发行股票前的记者招待上曾许诺过中签率不会低于千分之七，我们相信他的话，大笔款项买了你们的股票。结果千分之七变成千分之五，你算一算我们的损失有多惨。这不是上当受骗是什么。还有一条，股市的买卖要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而我们一个东北老乡向你们高副总经理表示要买一大笔股票，你们高副总经理说只要上千万就给每股五分的优惠，他还写了一个便条给我们这位老乡。这难道叫公平、公正、公开吗？”这位东北佬的口才不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使人很难插上口。
“你有证据吗？”曹正石不相信高飞会做这样的事，他想堵住对方的嘴。
“有，实实在在的！”东北人从皮包里拿出一张便条大的纸张来，递给曹正石。
“复印件？”曹正石疑惑地问。
“原件我们收好了，留着做证据，是写在一张日历上的。”东北人煞有介事地说。
曹正石看了看高飞，高飞凝视着窗外，似乎和他无关。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调查清楚后会给你们回音的。”曹正石说。
三个东北人悻悻地离开了。
２、
办公室里的空气紧张得几乎要爆炸了。
“高飞，这是你写的吧！”曹正石将那张复印的便条掷在桌上。逼视着高飞说。
“曹厂长，你听我解释后再发脾气好不好！”高飞也勇敢地对视着曹正石的眼睛。
“你说！你说！我倒要听个明白。”曹正石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曹厂长，我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厂股票的中签率可能会是千分之七，这是根据专家对市场预测后的估计，现在市场供不应求，出现千分之五，高出两个点，只能说市场看好我们企业，这是利于我们的一面。再说我说的是‘可能’，不是肯定，必然。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这个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至于这一张纸条，当时我是随便写在日历上的，谁知道他们会把鸡毛当令箭，这只是随便的一张纸条！”高飞的语气显得有点虎头蛇尾。
“你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曹正石追问着。
“我在纸条上写了只要购买我公司一千万元以上的，每股给予五分的优惠。其实对大户采取优惠的政策，外省的许多上市公司都这样做了。”
“我一直对你们说，我们是省里的第一家上市企业，代表着省里的形象，办每一件事都要慎之又慎，你现在路都没有走稳，怎么能尽学哪些鬼名堂！”曹正石批评的语气很重，“现在事情闹大了，省长亲自过问，证监会也要下来查原因，搞得我们很被动。”
“曹厂长，对不起，我把事情办砸了，连累了你们！”高飞低下头说。
看到高飞懊恼的样子，曹正石的心场反而变软了。“不能说连累了我们，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福大家享，有难大家担。我们要吸取教训，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在中国办企业，只考虑赢利是不够的，还要有大局意识、政治意识、责任意识。你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把事情的过程说清楚，不仅要在客观上找原因，还要在主观上找原因。以便向上面交代。”
从高飞办公室出来，曹正石走进党委书记办公室，把他和高飞的谈话的情况告诉了肖雨亭。肖雨亭说，“你做的对，这叫做爱护年轻干部。本来我准备找他谈话的，现在就不必要了。”
３、
那几个东北人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那雅皮士式优雅的半跪式的请愿竟然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不明真象的股民，这些股民认为自己亏了，跟着看个热闹不会损失什么，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利好的消息。这些股民远远地跟着，三三两两地谈笑着，既像请愿的附生物，更像是看热闹起哄的。那几个东北人对背后的尾巴熟视无睹，他们远远地在前面注视着后面的队伍，他们不指望这个杂乱无章的队伍能和自己站在一个战壕里，但这个队伍却能起到绿叶的陪衬作用，没有这些绿叶他们就显得太孤独寂寞了。为此，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用手提啦叭向这个队伍喊叫几声，“股民们，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快跟上。”、“公平、公正、公开是我们的原则。”、“股民是最关心国家大事的。”股民们不买他们的账，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
在省政府大门口，守门的警卫阻拦住请愿的人们，那几个东北人上前交涉，跟着的股民就围成一个扇形看热闹。后来省政府的一位副秘书长出来说，经请示领导只能选出几个代表进去，每位进去的都要出示身份证并登记。那几个东北人一一地出示身份证登记，其中一个向跟着的股民说，“你们谁愿意进去，就快来登记。”跟着的股民听到这话像碰到大火一样退避得远远的。看到这样，那几个东北人做出副不屑一顾的神态，气宇轩昂地跟着副秘书长进去。守门的警卫对围着的股民说，“请你们不要围在大门口，阻碍交通，我们不好管理。”股民们觉得无趣，逐渐地散开，有几个还阴阳怪气的发牢骚：“你不就是这身衣服吓人吗，脱光了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官好见，小鬼难缠。”
门卫们装着没有听见，他们是有觉悟的警卫，不和来访的群众一般见识。
其实省政府的领导昨夜就研究好了对策，今天你们来了就请君入瓮吧！所以今天才会如此干脆地让代表进去。
接待室里，省长沈红军、省政府秘书长田野、省证券办的负责人任一鸣、南方机床厂厂长曹正石在座。显出了对这次风波的重视。
听了五位东北人的陈述后，省长沈红军说，“听了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表示理解，现在不是时兴理解万岁吗！你们也要理解我们政府的难处，南方机床是我省第一家上市公司，代表着省里的形象，只能办好不能办砸。我相信这也是你们的愿望。现在我们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切都要按市场规律办事，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调整市场，政府的职能要转变，不搞包办代替，只在宏观上调控。这一次南方机床的股票在一级市场上的中签率比预期的高，只有千分之五，这是由供求双方决定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股民们看好这只股票，才会出现中签率上升的现象。我们要尊重这个客观事实。至于这只股票在二级市场上价位是多少、走势如何，我们现在也不能主观臆断。但我们相信南方机床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她是南方省在股市上的第一只飞燕，代表着南方省上市公司的方向。省政府和全省人民都会呵护她爱护她的，使她走上良性循环。省政府对这次股市引出的风波是非常重视的，经过有关专家参与的专题会议讨论，明确地提出了四条处理意见：一、要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来规范股市，任何人都不能人为地插手股市，已经公布的南方机床的中签率不能有任何改动；二、要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对违反证券管理条例的有关工作人员一定要认真处理，该撒职的撒职，该法办的法办，绝不姑息；三、从即日起，任何人都不得利用股市风波进行请愿、游行、集会等活动，否则按照宪法有关条例严惩不贷。四、南方机床是我省第一家上市公司，代表着我省上市公司的形象，全省人民、各级政府和部门都有责任关心和爱护她，使她能健康成长，走上良性循环。”沈红军代表政府的形象，讲话很有气势和力量，几个东北人几次想插话又忍住了。后来他的这个讲话被称作处理股市风波的原则－－“沈四条”。
沈红军的话讲完后。省政府秘书长田野问几个东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几个东北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那位戴眼镜的东北年轻人说“听了沈省长的讲话后，我们举双手地拥护省政府的四条处理意见，虽然站在政府的立场上，但既考虑了市场的因素又考虑了股民的利益；特别大快人心的是明确地作出对违反证券管理条例的有关人员严肃处理的决定，使我们口服心服；并且对南方机床的发展和走势一定会像良性方面循环做了承诺。这对我们股民来说是最大的利好消息，我们在一级市场上吃点亏，可以在二级市场上补回来。我们感谢省里的领导在百忙中抽空接见我们。我们回去后一定胁助省里做股民的工作，请领导们放心，股民们是最听政府的话的，有觉悟的。只要省里处理意见一落实，我们就打道回府。绝不做任何干扰政府工作，违反市场秩序的事情。请在座的领导们放心。”说到这里，他站起来，一一地向领导们作揖告别。另外那四个东北人也站起来，沈红军省长和其他的领导也站起来和他们一一握手。省政府副秘书长田野还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
省长沈红军要大家再坐一会儿，他向曹正石说，“你听出他几个的意思了吗，处理意见落实下来，他们才肯回去。你厂的那个高飞胆子也太大了，撞在枪口上，谁也保不了他，你要顾全大局，做好严肃查处、绝不姑息的准备。”
曹正石微微地点头，表示领会领导的意思。
４、
曹正石回到厂里，向党委书记肖雨亭通报了省里开会的情况，他俩商量后决定立即召开董事会。
在董事会上，曹正石说，“我们厂是南方省第一家上市公司，关系到我省的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厂的荣誉，省市领导对我厂是非常重视的，关心的。可是我们一上市就出现了纰漏，违规的行为很严重，搞得股市上沸沸扬扬的，许多外省的股民闹事、集会、游行、上访。造成了破坏社会稳定、扰乱经济秩序的严重后果。省政府召开专门会议研究决定要严肃处理，省长沈红军向我打招呼，要我们顾全大局、严肃查处，绝不姑息。我作为南方机床的法人代表，是这件事的第一责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高飞同志作为南方机床上市公司的策划者、代理人，他违反上市公司的规则，乱对股民许愿，并写条子给大户承诺让利，现被那几个东北的大户拿到证据，成为这次大户闹事的导火绳和借口。现在事情已经惹大了，我是主要责任人，高飞是直接责任人，我请求党委给我和高飞同志严厉的处分，这也符合省里的会议精神。”
肖雨亭环视了在座的董事成员一眼，然后说。“省里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处理意见也下达了。我看要按省里专门会议的精神执行，不能打一点折扣，该处理的一定要处理，该承担责任的一定要承担责任，不能有半点含糊。曹正石同志是厂长、南方机床的法人代表，负责全盘工作，南方机床上市后出乎意料的出现了严重的违规行为，他负有一定的责任，但不是主要的责任。严格地说我们在座的董事会成员都负有一定的责任，我这个监事会主席也负有政治上的责任。但我们不能都打板子。板子要打在点子上，谁惹出的祸谁就接受这个板子，承担这个责任。我认为现在我们只有按照省里的精神去办，丢卒保车，这个卒就是高飞同志，车就是曹正石同志，不能一出了问题就把一把手带上去，那也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具体的问题要具体的分析，高飞作为企业上市公司的代理人，明知上市公司的有关规定，报着侥幸的心理去违反股市的游戏规则，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处理只能处理他一人。这也符合省里专门会议的精神。”
袁锋说，“我同意肖书记的意见，丢卒保车，只能丢高飞这个卒，保曹厂长这个车。”
“我同意这个意见！”“我同意！”其它的几个董事附和地说。
看到董事们都这样说，曹正石有些急了，说“如果这样决定，我的工作就不好做了，出了事由下面的人来承担，这不符合我的性格。”
肖雨亭说，“老曹同志，你要考虑这是绝大多数董事的意见。我们党有一条原则－－少数服从多数。”
听到肖雨亭用党的原则来压自己，曹正石无活可说，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工会主席傅明珠看到两位主要的领导意见有些分析，她机智地说，“我们也要做好高飞同志的思想工作。”
“高飞同志的工作由我来做。我明天找他好好地谈谈。”肖雨亭胸有成竹地说。
“高飞同志是我推荐为上市公司的代理人，现在要解除他的职务，这个工作由我来做比较合适。”曹正石固执地说。
“也好，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曹正石同志去做高飞同志的思想工作，我同意。”肖雨亭说。
董事们都没有意见。董事会的决议就这样定了：一、高飞同志在南方机床上市期间犯了严重错误，免除他南方机床厂副厂长、南方机床上市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工作另作安排；二、袁锋同志兼任南方机床上市公司副总经理，全权负责南方机床上市公司的一切业务；三、由曹正石同志去做高飞同志的思想工作。
５、
曹正石到处寻找高飞。
在办公室里，不见踪影；
到家里，没有消息；
打他的传呼，回答已经停机；
问他的同事、熟人、朋友，回答不知道。
曹正石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担心高飞会出什么意外。
６、
高飞在南城市中心的环球股票证券交易中心看股票行情。
一大群人在围着看贴在玻璃橱窗上的公报，高飞从人缝中挤进去，只见公报上写着：
关于处理南方机床股票上市后有关违规行定
最近，有人利用南方机床股票上市后中签率的问题滋意闹事，严重地破坏了股市的正常秩序，影响了社会的稳定，干扰了政府工作的正常开展。省政府经过专门会议研究，做出以下决定。
一、要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来规范股市，任何人都不能人为地插手股市，已经公布的南方机床的中签率不能有任何改动；
二、要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对违反证券管理条例的有关工作人员一定要认真处理，该撒职的撒职，该法办的法办，绝不姑息；
三、从即日起，任何人都不得利用股市风波进行请愿、游行、集会等活动，否则按照宪法有关条例严惩不贷。
四、南方机床是我省的第一家上市公司，代表着我省上市公司的形象，全省人民、各级政府和部门都有责任关心和爱护她，使她能健康成长，走上良性循环。
南方省人民政府
“这就是省长沈红军的‘沈四条’。”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说。
一位谢了顶的中年人接桩说，“实质内容还在这个补充文件上。”
高飞顺着‘谢顶’指的方向看去：
南方机床上市公司副总经理易人
据省政府权威人士披露：根据省政府专门会议精神，南方机床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决定，鉴于高飞同志违反证券管理有关条例，确实存在舞弊行为，免除高飞南方机床上市公司副总经理职务。任命袁锋为南方机床上市公司副总经理。
环球信息窗
“这个高飞就是写了条子被大户抓住了把柄。”‘谢顶’似乎什么事都清楚。
高飞正准备和‘谢顶’搭腔。他的眼睛却被一双手蒙住了。“哪一个！哪一个！”他挣扎了起来。
“我！我！”一阵清脆的笑声，是曹蕊那快乐的身影。
他俩走出环球股市，到了一个僻静处坐下。
曹蕊说，“你就像一个逃犯在看通辑他的布告，真是胆大妄为！”
“什么都经历一下，有什么不好。”高飞说。
“你到说的轻松，把人都急坏了。爸爸那天问我说知不知道你的去向，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不然老爷子是不会问我的。我打传呼你不回，打手机人家说停了机。我四处找你，单位上，亲戚家，朋友处，凡是有一点线索都不放过。我甚至于还去过你家。你那个黄脸婆怎么说，‘看来你比我还着急呀！有这么多人关心他，我就放心了。’酸溜溜的，听了就有气。”曹蕊斜着眼睃高飞。
高飞不说话，茫然地看着远处，一副忧郁冷静的样子。
“你不回厂里去了，要炒我老爸的鱿鱼。”曹蕊深情地看着高飞。
“你老爸已经先炒了我的鱿鱼！”
“那是免去你的职务，以后还会另有安排。”曹蕊说。
“都一样，对我来说无所谓。”高飞冷冷地说。
“在那里跌倒了就在那里爬起来，方显出英雄本色。”曹蕊说。
“我不是英雄，我是狗熊，人人都怕见的狗熊！”高飞愤怒地吼了起来。惹得对面的人朝这面张望。
“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曹蕊把头埋在两个胳膊里，嘤嘤地哭起来。
高飞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他站起来，咚咚地朝远处走去。
曹蕊哭得更伤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