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安小华带着工人技师韩大明来到水泥厂的残墙断垣面前，蒿草长得约有一人多高，锈迹斑斑的机器七零八落地卧伏在草丛中，作为这里曾是工厂的见证。
“废墟－－一片废墟”，安小华站在蒿草包围的土包上，感慨地对韩大明说“只要点上一几柱炊烟，就可以在这里拍战争片。”
“安工，如果在这里演电影，我们演占领者还是演被占领者？”韩大明和安小华的年龄相近，说话也就很随便。
“当然是演占领者！把红旗插到柏林的上空。”安小华用这种豪言壮语来掩饰自己的复杂感情，同时也寄托自己的远大志向。
昨天，曹正石找他谈话，要他作为中方代表，和RB的小野先生一起在这里筹建《易经公园》。曹正石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代表中国的利益，责任重于泰山。”安小华感到热血沸腾，眼睛竟有些湿润，“放心吧，曹厂长，我会尽力而为的！”在激动的时候反而说不出话来，安小华常常为此感到苦恼，有一种自卑情结。
“韩师，我们和RB人共事，要多个心眼，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安小华本来想向韩大明说，在超负荷的压力下，有的人会成为成功者，有的人却会变为疯子；压力是个美女会鼓舞人，压力同时也是个老虎会吃掉人。但想到自己大小是个领导，不能让下属的情绪受影响，气只可鼓不可泄。于是就说了上面的话。
“安工，趁这个机会，我们还可以向RB人学点东西”韩大明的话很平静。
安小华觉得他比自己这个知识分子成熟些，自己向党委举荐他没有错。
“RB人精得很，我们明的学不到，就偷着学。任他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韩大明举重若轻地说。
“隔行如隔山，我们从前是搞机械的，现在搞易经公园－－玄得很，我心里也没有底。”安小华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只要我们出于公心，那里有不能克服的困难。RB人精明，还不是被我们八年抗战打败了。”接触一种新鲜事物，韩大明有一种兴奋感。
“风水轮流转，从前是敌人，现在是朋友，不要有敌视的情绪。我们要借用他们的经济和技术实力把我们国家建成现代化，这就是改革开放的实质。”安小华的话像党委书记肖雨亭的话，韩大明不习惯，默默地看着远方。
安小华看着韩大明安之若素，静如塑像的侧面，忽然想起女儿说的“酷”——这就是“酷”。
远远的山坡上，有三个人拿着仪器在测量。
走上前去，是RB的小野先生和一男一女两个RB青年。
“小野先生，你早！”安小华说。前几天安小华跟曹正石到宾馆里看望过小野先生，和小野先生谈得拢，今天也就很随便。
“你好，安小华！”小野先生是研究汉文化的专家，汉语说得还流利。他和安小华握过手后介绍说，“这是我的两位同志”指着男青年，“他叫松山二郎，是建筑师。”指着女青年，“她叫真也美，是工程设计师。”
安小华向小野先生介绍“韩大明，工人技师，劳动模范。”
“不错、不错，劳动模范是劳动能手，工人中的尖子！”小野先生和韩大明热情地握手。
韩大明感到这位穿一身黑色西装、小小个子的RB人很精明和气，不像电影上的RB鬼子使人讨厌。和他共事可以放心。
安小华简直是一个人精，看到小野先生赞扬韩大明，他就问小野先生：“这两位RB青年是不是夫妻，男的像三浦友和，女的像山口百惠。”
小野先生用日语把这话说给那一男一女听，他俩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用日语叽哩哇啦地向小野说。
小野先生转过头向安小华说，“他俩说你真会说话，有外交家的风范。”
“那里那里，热情、友好、求实、认真是我厂的一贯作风。”安小华说。
“贵厂的企业文化精神和我们要建设的易经公园的宗旨是一脉相承的。易经讲求万物发展的规律，易追求发展变化，经讲究平衡、和谐、规律。八卦通过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八种元素－－天文上排列出星象的分布图；地理上列出山川的座标方位；人世间概括了人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一生阴阳，阴阳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延伸出六十四卦乃至无穷大，囊括了自然、社会、心理的一切变化的诸种规律。电脑的发明就是利用八卦二进位演变推广而成的。你们中国的文化真伟大。我们RB的文化是小家碧玉，你们中国的文化是大家闺秀，体现中央大国的风度。”
“小野先生对中国的文化评价是高的，可惜现在中国落后了！”安小华踌躇地说。
“拿破伦说中国是一只沉睡的狮子，现在这只狮子觉醒了；许多专家预测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小野先生说。
在山岗上，那俩个俊男靓女架起了测量仪，女的看了后，要男的看；男的看了一阵，用RB话向小野先生汇报。
安小华也走上前去，闭着一只眼对着测量仪旋转着看，像在驾驶着一挺机关枪，他抬起头来说：“小野先生，你是内行，这里适合建易经公园吗？”
小野先生挥斥方遒地伸出右手说，“两面山岗对峙，象征阴阳协调；三个豁口开阔，从空中看三足鼎立；中间的平地微凹，象一个倒立的天坛。方位理想，风水极佳，只是排水系统要下功夫！”
韩大明笑着说，“小野先生真会说话，一个普通的锅底塘说成倒立着的天坛，一下就升格了。”
“我就要这样的锅底塘，八八六十四卦由中心辐射上来，南面是河图阵，北面是洛书图，东面的豁口建个易经环形立体电影院，西面的山岗上建观礼台，东北角的山岗上建个八卦阵指挥台。指挥者穿一身诸葛孔明的服装上去，杏黄旗一挥，八卦阵中赤橙黄绿青蓝紫各队舞起八卦阵，穿插运动，变幻队形。你说好不好看，壮不壮观？”小野先生笑着对韩大明说。
“把我的心都说动了。”韩大明笑眯了眼。
“现在我们要紧的是一点一滴地去做，你们中国的文学家韩愈说过，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起于足下。”小野先生说。
“我们有决心把这个公园建立起来，中国古代就有愚公移山的故事，我们虽然不在太行山、王屋山，但我们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定会感动上帝的！”安小华说。
“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自己！”小野先生的手掌和安小华的手掌碰在了一起。
韩大明，RB的俊男俏女为他俩鼓起掌来。
２、
小野先生像一个幽灵，韩大明像幽灵的影子，俩人整天在建筑工地上游荡。
一会儿，小野先生到仓库里打开一包水泥用手捏捏水泥的标号。
一会儿，他拿出卡尺量钢材的粗细。
一会儿，他用皮尺量地基的深度。
看到一个工人没有戴安全帽，他就说“你的帽子呢？安全第一。”那个工人笑着赶快去戴起顶藤编的安全帽。
韩大明像个跟屁虫一样地跟着小野先生，看到小野先生不停地在小本子上记录，他不解地问：“每一点小事都要记？”。
“你们中国有个成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你事必恭亲，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就不要吃这碗饭！建筑没有第二次机会，不认真将会后患无穷，我担不起那个责任。”
“小野先生，你们RB人都像你一样的工作吗？”韩大明是南机的劳模，工作上的拼命三郎，看到小野这样认真的工作态度，从心眼里滋生了敬佩的感情。
“你们中国的工人都像你一样的是劳模吗？”小野先生反问。
韩大明不好回答，只是笑了笑。
“人群就像自然界一样，有高山、有湖泊、有草原、有凹地。如果把杂草除了，其他的草也会变为杂草，这是一种边际效应。注意平衡，有容乃大，这才是大道无痕，符合易经的理数。”
韩大明咀嚼着小野先生的话，他想小野先生不仅知识渊博，对工作一丝不苟，还有对人宽容的一面。
这时，迎面走来个矮墩墩的黑汉子，他是易经公园的承包方经理魏坚实。他热情地说，“小野先生，中午我请你吃饭，有你喜欢的茅台。”
“魏经理，感谢你的好意，我有两点不能接受：第一，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吃人嘴短，我嘴短了就不能保证你的工作质量；第二，中午喝酒违反了建筑工地的惯例。”小野不软不硬地说。
“小野先生，我们工作上是甲方乙方，饭桌上是朋友；一样归一样，我不会含糊。”魏坚实笑着说。
“既然是朋友，就要理解我做人的原则，强人所难，就不够朋友了。”
“高，实在是高！”魏坚实翘起大拇指，模仿《平原游击队》上RB小队长的话说。
“你不要和我耍贫嘴了，那边拉材料的车来了，进货的质量你也要保证呀。”
“阿里古得！”魏坚实油腔滑调地敬了个军礼，就朝那辆开进来的卡车走去。
“这小子鬼机灵！”
从小野先生的话中，韩大明听出小野先生还是喜欢魏坚实的。韩大明纳罕：一个黑胖子，一个白瘦子，两种性格，两种风格。
魏坚实是通过易经公园招标会脱颖而出的。那天在招标会上，魏坚实说‘我的信条象我的名字，坚实地做人，盖坚实的房子。我约法三章，不合格的材料不进货，不合格的质量不验收，赶不上进度罚款。’他的话引起了小野先生的注意，小野先生力排众议，说我看中的是他的决心和气概。中标后，魏坚实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工程责任重，中日合资的项目，难得搞好；RB人的精明挑剔在建筑界他早有所闻。喜的是这个工程不仅能带来经济效益，而且可以增加自己公司的知名度，提升建筑的档次。作为一个乡镇企业建筑公司，能在这样大的招标会异军突起，把资金技术力量雄厚的省建筑公司抛到后面，这不能不说是件大喜事。
韩大明本来抱着偷学的想法，想把RB人的管理诀窍学到手。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对小野先生的工作作风、工作方式方法基本了解了。每天小野先生的工作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晚上就整理成工作日记；每周六，他都要把本周的工作实况和下周的工作计划打成文，一份传真给RB的公司总部，一份交给韩大明，要韩大明交给中方的老总曹正石。
韩大明向曹正石汇报说：“这个RB小个子身上散发着一种对工作的热忱，这种热忱象电流会传递给周围的人。”
曹正石看到小野先生的工作报告，感叹地说“丁是丁，卯是卯，这就是RB的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