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枰最近不大乐意去找董山玩了,他觉得董山变了。
以前,只要是王枰往董山家门口一站,叫一声:董山,我们捉鸟去了。董山立即就会出来,拿着弹弓带着王枰满河坡跑。这半个多月,王枰去叫了几次,董山都没有能出来,一开始还迎合着,后来就干脆说:我太忙了,我爹不让我出去乱跑了。董山的爹董松陵也确实开始讨厌王枰老往他家跑,有一次王枰没有敲门就冲进了董山家,董松陵虎着脸说:干啥呢?你以为都是你这样的毛孩子啊?大家都忙着事呢,你该滚哪里滚哪里去吧!王枰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气,就是受气也不能受董松陵的气,你董松陵是什么?臭老九的追随者,我王枰是谁?贫下中农的后代。王枰生气了就拿脚踢董松陵那没有用的双腿,轻轻踢一脚说:你个臭老九追随者,凭啥赶我滚。董松陵就随手拿了个玉米棒子仍王枰:再不滚看我揍你!王枰赶紧跑了,跑到门口,脱掉裤子用屁股对着董松陵:说你揍啊!你揍啊!有本事你过来。董松陵又拿起一个玉米棒子,说:我砸死你个龟孙。王枰提着裤子跑离了董松陵的家,边跑边喊:董瘫子发疯了,董瘫子发疯了。在这以后,王枰再也不去董山家了。
王枰不去董山家就去找黄尿壶,黄尿壶的隔壁住着黄尿壶的大哥黄大瓶。
黄大瓶快四十岁,但疯疯癫癫的。黄大瓶和黄尿壶是亲兄弟,原来都是黄元的儿子,黄大瓶是老三,黄尿壶是老四。黄元原本有四个儿子的,老大黄大军和老二黄大帅在黄元被打倒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黄大瓶年轻时,其实也是英俊潇洒的,有一米八高,方正脸。在解放前的老烟筒村,有这么高的身材是很受少女喜欢的,更何况黄大瓶还是地主的儿子呢,因此,他十八岁就讨了个老婆。老婆是邻村胥庄的,长得端正且水灵灵地。解放后,黄元因是地主被打倒了,家里的东西被收缴,土地归了集体,黄大瓶的老婆作为可以改良的妇女,改嫁到外地了。黄元的几个儿子在黄元死后也相继分家,黄大瓶分到了一间地处村子中间的小茅草房。受家庭变故的刺激,黄大瓶在得了一场中风后落下了结巴和歪嘴的毛病,讨老婆自然也没有希望了,而且,他时常犯些神经病胡言乱语,因此,也算不上劳力,在村里得的工分也非常少,每到青黄不接的季节,黄大瓶一半天是到外地讨饭,还有一半天是在家闲逛。而且,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又多了个毛病,爱在他家门口的大榆树下拨弄他裤裆里的那个玩意,见到妇女从他家门口走过去就拿出来大声地嚷嚷:“嘿嘿,嘿嘿,我的大,我的大。”据见过的人说,黄大瓶的那玩意还真是挺威猛的,因此,许多妇女走到他家门口都是用毛巾掩着半边脸,赶紧逃也似地溜走。
王枰去黄尿壶家的门口路过黄大瓶家,不觉想起人人都说黄大瓶的那东西挺威猛的,就想看一看。
黄大瓶家只有茅草屋却没有院子,茅草屋门口长了一棵枣树。七月的桃,八月的枣,九月的柿子红灯笼,那几天,黄大瓶家的枣子正红。王枰捡了个土疙瘩,嗖地一声扔到枣树上,哗啦啦落了一片枣子。黄大瓶立即从茅草屋里冲了出来,喊着:谁砸我家的枣树?谁砸我家的枣树?看到是王枰站在旁边,拿起一根桑木棍就要追过去。王枰却不跑,脱了裤子秀那裆里的东西,说:大瓶,大瓶,看看我们谁的大?黄大瓶就丢了桑木棍,解开裤子拿出了那玩意,还做着前后咕哝的动作,说:我的大,我的大。天啊!还真是如一根棍子似的,王枰摸着自己还没长毛的小鸡,心里一阵吃惊。正在王枰戏弄黄大瓶的当儿,隔壁传来了黄尿壶的声音,黄尿壶说:王枰你个狗杂种,你要再戏弄我哥我就不理你了。王枰赶紧穿上裤子,说:尿壶,尿壶,我马上去你家,我只是和大瓶开个玩笑。王枰一阵小跑,绕过了黄大瓶,还顺手在枣树下抓了几个枣子,跑进了黄尿壶家。但隔着墙壁,还是能听到黄大瓶自言自语:嘿嘿,我的大。嘿嘿,我的大。嘿嘿,我的大。
黄尿壶就喊:喊个鬼啊!快回屋去。
黄大瓶便没了声音。
王枰到了黄尿壶家,不等黄尿壶招呼,拿起水瓢咕嘟嘟喝了一通水,把水瓢往旁边一扔,一边抹嘴一边说:****的董山,最近咋不理我们了呢。
黄尿壶摆着老姿势,叉开腿盘坐在床上,要给他裆里的东西放放松。
王枰说:尿壶,你那东西咋就像个气球呢?
黄尿壶说:你懂啥,这是里面有仙气,我下凡的时候师傅特别赠送的。
王枰就嘿嘿笑:你师傅可够损的,给你这么一个大东西,你还咋寻媳妇呢?
黄尿壶说:你胡咧咧什么,我是童子下凡,凡人咋配得上我。
俩人扯了一会,就扯到董山身上。
王枰说:尿壶,你出的啥注意,董山从集市上回来后,没有捡着媳妇不说,还把咱俩扔了,现在也不跟咱俩玩了,我好久都没吃到野味了。
黄尿壶说:你咋知道他没有捡到媳妇?第一次去是牵因缘线,连上线了就快了。
王枰说:他连上啥线了?
黄尿壶说:你没有觉察到吗?最近王枰又去了一趟集市,路过我家时,我透过墙缝看他,他脸上那个花开啊!就像春天的风吹过刚出芽的小草,明显是刚日过了的样子,肯定是牵上线了。今天早晨,我又见了他,他又提着几个老鼠夹子去集市上了,说不定又有得日。
王枰说:你能看出来?刚日过是什么样子?
黄尿壶说:你毛孩子不懂,刚日过的样子就是刚日过的样子,就是爽爽的样子。
王枰撇嘴说:你瞎扯,你又没日过。
黄尿壶说:你咋知道我没有日过,我十几岁就日过。
王枰又撇了撇嘴,说:谁信?
黄尿壶找了几片树叶碾碎了,拿纸卷了,刺啦划一根火柴点上抽起来,一股浓烟熏得王枰连连咳嗽。黄尿壶说:这个爽劲,比抽烟厂的卷烟还强。
王枰说:那你讲讲?
黄尿壶吐了一个烟圈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你知道我爹以前可是地主,那时候我可是四少爷,是我爹最小的儿子,我爹最疼我。
王枰说:难不成你爹还给你找妣日?就算给你找了,你裆里那么大一个气球撑着,你能日得成?
黄尿壶不屑地看了王枰一眼后又吐了个烟圈,说:我三哥结婚那天夜里,我去闹洞房,半夜三更爬起来又去偷听。我听到里面唧唧啊啊的,觉得浑身躁,就想去屋子里看个究竟。我哥洞房的钥匙我是有的,我轻轻地打开门,悄悄地进去了。我哥屋里点着个红蜡烛,床上也套着红纱帐,但那红纱帐是透明的。我哥那******像波浪一样起伏着,我嫂子的两只腿蹬着天,我真真切切地听到那唧唧歪歪的声音就是从那帐子里传来的。
王枰静静地听着,下身便凸起来。黄尿壶一把抓过来,把王枰忽然吓了个半死,下身一阵痛,说:尿壶你干啥?
黄尿壶嘻嘻哈哈笑着,说:给你开玩笑呢!你个毛孩子,听了打雷也有动静了?再过几年,也能开把式犁地耕田播种了。
王枰埋怨说:你就是偷看嘛!难不成你哥还把嫂子让给你啊。
黄尿壶就黑了脸说:这个玩笑可不能开。
王枰说:那你不还是没有日过?
黄尿壶沉思半天说:我是真有过的。那是第二天,我哥向我爹打小报告,说我半夜去捣乱。我爹就说,这娃娃才十四五岁,懂个屁。我哥就非说我懂,要不然咋那么黏糊半夜跑他房间,害得他一下子就软吧了,半天举不起来。我爹就信了我哥的,说没事,改日给他找一个让他开开荤。没有过一个月,还真给我找了一个回来,说要给我做女人。那女人啊!是一个瘦瘦的小身子,小脸,小眼睛,小手小脚的姑娘。她垂手站在我面前,不哭也不笑。我二娘给我说,这个姑娘叫三丫,你爹在集市上给你买回来的。我问小手小脚的姑娘是不是叫三丫。她突然就开口了。虽然声音因为紧张而战抖,但她终究是开口了。她说:“我其实还有个大名的,我爹给我起的,叫刘梅,在家里是老三,有人叫我三丫,有人叫我梅子。”她的声音很低,但却很清脆。我进一步问才知道,他是一个军官和丫鬟的私生女,那军官打败仗死了,军官的大媳妇便把她和那丫鬟一起赶了出来,在我爹买回来她之前,她一直和她娘在一个大户人家打杂。她妈妈眼睛因经常熬夜绣花,给煤油灯烟熏出了毛病。七八岁时,她就每天半夜起来给牲口添草,所以虽然瘦,却是很结实。二娘把她送到我的房间,见三丫唧唧咕咕和我说上了,就说:四啊!这个姑娘就是你的女人了,我先走了。我二娘刚走,那小女人说:“我冷啊。”滚到我怀里来的是个滑溜溜凉沁沁的小人儿:小小的腰身,小小的屁股和小小的****,整个地把我的身子覆盖了。我问她还冷不冷。她嘻嘻地笑着,说很热。真的,她的身子一下变得滚烫滚烫了。我脱光了身子抱着她,一时很慌乱,我就想赶紧进去啊,可我就是进不去。刚要进去,这个小蹄子她就叫得惊心动魄。我要离开,她一双手又把我整个人紧紧拥住了。这样一来一往,一来一往,旷野里、河边、树上的鸟儿都吱吱喳喳叫起来了,天快要亮了。三丫叫我不要管她,我这才一狠心进去了。我感到了女人!我感到自己怎样把一个女人充满了!小女人真好!小女人真好!!!我感觉到自己在小女人里面迅速地长大。世界无限度膨胀。大地在膨胀,流水滑向了低处。天空在膨胀,星星滑向了两边。然后,轰然一声,整个世界都坍塌了。这时,天亮了。三丫从身子下面抽出一张白绸巾,上面是鲜红的斑斑血迹,三丫在我面前晃动着它,我知道那是我的功绩,咧嘴笑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而且一觉就睡到了晚上。醒来时,我爹坐在我床头。他的笑容说明他承认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一个懂得男女之事的大人了。
我问我爹:三丫呢?
我爹说:走了。
我说:咋就走了呢?今晚我还想。
我爹说:咋像个饿死的鬼儿!这可不是好兆头。赶明儿我找个媒婆,提前帮你寻一个好姑娘,一个门当户对的,这一个小妮子陪我儿子玩玩可以,但要真做我儿子的媳妇,那还不够格。
我问我爹:那个带血的白绸巾呢?
我爹就从兜里拿出来那个白绸巾,说:在这儿呢!就因为这个上面是有血的,你爹我多付了两个大洋。
我给我爹说:我想三丫,三丫不能做我老婆吗?我爹生气了,骂我没有出息,然后就走出去了。
王枰怔怔地听着,问:后来呢?
黄尿壶思索了好一阵子,说:没有后来了,要说有后来,就是我还没到十八岁,还没有真正娶到老婆,解放军就来咱村了。我爹被打倒了,地分了,家散了,七零八落到了今天啊。后来,我就有了仙气,这个地方就鼓起来了,也不能找凡人做媳妇了。
王枰用一种严肃,仇恨,狐疑地眼光盯着黄尿壶,似乎要冒火出来。黄尿壶吃惊地看着王枰:说你干啥呢?你不信我说的?我拿给你看。然后,黄尿壶在他黑乌乌的小屋里摸索了半天,把一个老式抽屉打开了,在抽屉下面又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开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在里面拿出一块暗红色的红布。把红布一层层打开了,里面是一块白绸巾。黄尿壶说:这白绸巾上,撒着的原本是一片殷红殷红的血。现在,时间久了,上面的血就变得暗红暗红了。这可是我做男人的证据,我一直是保存着的,经历了好多劫难都没有丢,我给它上了法术的,一般人看不到找不到,现在,你是咱村除我之外唯一知道这个白绸巾的。
王枰盯了一眼那白绸巾,觉得一阵恶心。眼光又转到黄尿壶身上,依然用一种仇恨地目光盯着他。黄尿壶说,你咋了嘛!你到底咋了吗?你娃莫不是听出了毛病?
王枰缓缓地站起来,说:地主羔子就是应该被打倒,****的地主羔子,****的地主。然后,一溜烟地跑出了黄尿壶的家。
该往哪里跑呢?往家里?王枰不想。往河边?天快黑了,跑远了爹娘又得满庄找。于是,王枰就往东南方跑,跑了约莫一里地,便是一条宽阔的道路,这条道路是通往集市的道路。王枰站在路边,还依然觉得一阵阵燥热,下身处居然还是鼓囊囊的,不觉又羞又恨。羞自己居然有这种反映,听到贫下中农被地主羔子糟蹋了居然还有邪念。恨地主羔子糟蹋人,糟蹋了女人还不娶了做老婆,而只是糟蹋,这是作孽呢。他看看天空,天空又是夕阳了,又一天要过去了。宽阔的道路上,时不时有人走过。远处,王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谁呢?他仔细瞅瞅,竟然是董山。心想,你董山半个多月都不理会我了,莫非你又去集市了?莫非真的牵上因缘线了?莫非真如黄尿壶说的日上了?有心要躲开董山的,但想一想不能躲了,要看看董山是不是真的有爽了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如春天的草芽儿遇到春风的惬意。董山慢悠悠地,哼着小调儿晃晃荡荡地走过来。王枰盯着董山的脸,看那脸色真的是爽朗朗地,心里就嘎噔嘎噔地,莫非他真是经常跑集市上日去了?就问:董山,你干啥去了!
董山一抬头,竟然看到王枰在旁边,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王枰认真细致地揣摩董山的脸,那脸上红粉粉地,洒满了惬意。他感觉这种惬意和黄尿壶讲他那龌龊事时,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像似呢!不禁确定说:这****的,果然日上了,见色忘友,在集市上牵线了就不要朋友了。他仰头“啊呸”一声,想吐口涂抹。但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只麻雀,这时候正好经过王枰头上,在空中玩了个鲤鱼打挺,竟拉了一泡屎,正好落在王枰的脸上。王枰抹了一下脸,骂了句:娘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