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看着女儿慢慢地合上眼睛,平静的睡容中还带着一丝满足。虽然昨日她不在罗筱曼的身旁,但是,在前夜的梦里,她是被女儿的满脸的鲜血惊醒。昨日早晨,她一起床就出门去看了看那株曼陀罗。那正是去年和罗爸一起找到的一株茶。
当时,挂了罗筱曼的电话之后,罗妈就和罗爸出门去了屋后的茶园。
虽然茶园有些大,但拾掇有度,罗妈对这里熟悉的程度不亚于自家的客厅。而那一垄一垄的茶树,像墨绿色的蒲苇,迤逦柔和地铺在山坡上,起起伏伏,犹如迎风载舞。罗妈把铁锹交给罗爸,左手扶在胸口,慢慢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听这片茶园的声音,听这里的笑声,交谈声,那悉悉索索,正是这个看似寂静的世界里流淌出来的琐碎与繁华。一草一木,皆是生灵。每个生灵都有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家长里短,如同我们每个人一样。一花一世界,只是平凡的我们不懂得他们的世界罢了,但是,罗妈不是这“平凡的我们”中的一员!她无法无视这片茶园的精灵,因为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罗爸扶着铁锹和锄头,站住罗妈的身后。他在这一片茶园长大,虽然他不能像罗妈那样更懂得这片茶园的精灵们,但他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土地上孕育的生灵,当然,还有守护这些生灵们的她—罗妈。罗爸静静地站着那,静静地闻着茶园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淡淡的,涩涩的,青青的,从鼻尖流淌到心田,浸入到骨髓。
当罗妈听到了主人们的提示后,睁开了双眼,转身从罗爸手里接过铁锹,再慢慢地朝远处的坡顶走去。是的,那里从来都有几株特殊的茶树!是的,沉默得特殊的茶树。罗妈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从未听到过任何的声音,还以为那是几株害羞而安静的茶树,不曾想到,那里竟然有沉睡的命里花!
当罗妈和罗爸慢慢靠近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没有几株了,只剩下一株!因为旁边的两株已经枯萎,剩下的这一株长出了不少花苞,而且还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花朵很大,花瓣层层叠叠有五层,只是中间两层上有拇指指甲大小的红斑,靠外的一层上还有一滴水珠,仔细看似乎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红晕。
罗妈半跪在这株茶树前,看着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那朵花微微一颤,花瓣上的那滴水珠轻轻地滑落了下来,恰似泪珠。从这朵花里,罗妈看见了女儿罗筱曼的那张笑脸。
罗爸不懂花谱,但他懂得自己的妻子。他掏出手帕帮罗妈擦了擦眼泪,“就是她吗?”罗爸仔细地看了看这株茶树,和其他年久的茶树比,个头不算高,但散枝均匀,颇有仪态,往日和其他两株并肩而生,自己从未格外关注这中间一株,今日这么细细地看,不由得心生喜欢。毫无疑问,这喜爱里肯定夹杂着爱屋及乌的化学反应。这好比自家院子里那株,因为爱妻的原因,他每日宝贝得不得了。再瞧瞧她的花骨朵和这朵已经开了的花,确实不是一般的大。花色也很奇特,在自家茶园和丈母娘家的茶园里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品种,难怪筱曼会选了她,谁叫自家孩子不走寻常路呢?
“嗯,就是她了!”罗妈应了声,那红艳艳的花斑把她的双眼刺得生疼,不住地流眼泪。
“为什么她开花了,旁边的两株反而枯萎了呢?”罗爸很不理解这一点,如果说这就是女儿的命里花,那这不像是女儿的作风啊?
“这一株应该是旁边那俩株的母株。筱曼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伤着了胳膊。”罗妈拿过手帕又擦了擦眼泪。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她讲自己的心事,一个人是母亲,一个人是身边的丈夫,不久后,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女儿。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这个正在提问的人,无条件信任她的人。筱曼也会找到一个这样的人。
罗爸听着这样的回答,不禁惊呆了,他似乎明白为何旁边的人从接了电话开始,就不停地眼泪汪汪。他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快来了。“每开一次花,就要伤筋动骨一次吗?”茶花每年都开花,难不成自己的女儿每年都要伤痛一次?看了看那枯萎的两株,再看一看婷婷袅袅的这一株,罗爸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株花只剩下一个光杆子。
罗妈看了一眼罗爸,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多愁善感”,看到罗爸眼睛红红的样子,罗妈倒是暂时忍住了眼泪。准备给他花普一下(别人是科普,罗妈这只能是花普了):
“筱曼受伤不是因为她开花了,是因为那花瓣上的红斑。你看,鲜红鲜红的,很像是鲜血滴了上去吧,我们称它为“血影斑”。你觉得这种品种罕见名贵?如果按物以希为贵的标准,这株确实难以培植所以宝贵。但是,如果从花谱中的各个命里花的偈子来看,花色越纯净,命运越顺坦。但凡有杂色花斑,就寓义着有波折。血影斑就是其中一种。血影斑,以血剔斑。所以如果要剔斑,必须要流血。筱曼受伤是因为花要剔斑,而不是因为开花的缘故。筱曼伤了胳膊,这株花却折了两个分株。”罗妈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这株花有股狠急的劲儿,开花剔斑两不耽搁。
“一开花就闹这么大的动静,的确是我姑娘的个性!”罗爸这下听明白,还好不是每年都折腾一次,心中宽慰了不少。想起罗筱曼出生时那个哭劲儿,那可是全神贯注刷啦啦地哭啊,不像老大,出生时安安静静的。
罗妈看了看沉浸在回忆中的罗爸,苦笑了一把,看样子他还是没明白。正准备摇头时,罗爸蹦出来一句话:
“那后面的红斑是什么时候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