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千屈山显得格外热闹。
山上那圣灵寺早已挂满了红彩，一根根巨大的香柱插遍古寺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在山下都能看到香柱燃烧扬起的烟雾，整个寺庙恍若置身云端，好似仙境，乍一看倒不失为一处灵地。自下而上的人群走在山道上，男女老少簇拥着往高处那难得一遇的盛典走去，只为为家人乞求平安吉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的轻松惬意。
“你用力一点好不好！”
“我已经尽力了！”
“你真的有在推吗？”
“废话！”
半道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辆载满香烛的破旧三轮车，在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一前一后艰难地推动下，颤抖而又缓慢地前进着，车轮在碎石山道上剧烈摇晃。
“你们稳点。”旁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一脸忧愁地看着，都有点担心车轮会忽然之间掉出来。
“不行……我没力气了，蓝鸢过来……帮帮忙。”后面的男孩扯了扯白色衬衫衣领，向女孩发出了求助的呼唤。
“好。”名叫蓝鸢的清秀女孩一声答应，连忙跑到车后一起推起了三轮。
“你好意思叫女生帮忙？蓝鸢你一边走，别理石楠！”前方推车的男孩身着灰衣，身板并不壮硕，抬手间却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回过头，对石楠的行为有点愤懑。
“英溯我……没关系。”蓝鸢一边吃力地推动，一边为石楠解围，一身蓝裙随着动作轻轻飘荡，柔顺的黑发披散肩头。
“你少……少说风凉话！”石楠推过一个石坑，胸前已经湿了一片，跟前方显得气定神闲的英溯相比，着实是一个天一个地，身旁人群仍如同蝗虫一样往山上挤，更增添了些许疲意，“我又没有……你那种……疯牛体质！”
“这才刚到一半你就这模样，难道后面要蓝鸢帮你推？”
“我在推！”
“你使点力啊！”
“我在推！”
“你萎不萎！”
“闭嘴！”
“你们两个……能省点力气……推车吗？”
……
一路吵吵嚷嚷，终于把三轮推到了寺庙门前，后面两人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气喘吁吁。
其实这条山道并不难走，只怪这次庙会吸引的人实在是太多，据说今天庙里除了仙塘本县的灵像外，还送来了临近几个县所有寺庙的佛教圣物，形成百灵会，聚灵于一地供世人参拜，倒也难怪有如此之高的人气。
“你们是？”一个寺庙的僧人过来询问。
“我们是帮寺庙送香的，已经给了工钱，现在请师傅收货吧。”英溯看了看赖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两人，只得出口解释。
本来寺庙里的香烛应该是事先预备好了，平日的供应根本不用愁，奈何寺庙的师傅们还是低估了今天的客流量，只得向山下的商户们再购买一些。至于送货人员，自然有像石楠三个一样打零时工的人。
“好，辛苦三位了。”师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赶紧招来几个师兄弟麻利地将三轮拖了进去，转身便要告辞离开，今天庙里实在是太忙，不然按以往的做法，肯定会请三人进去招待一番。
“等一下，那个三轮是我们自己的，用完后还请……还给我们……”蓝鸢叫住僧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在石楠两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越来越低。
“呵呵，这是当然。”僧人笑了笑，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哈哈，你这小心眼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石楠对着蓝鸢咧了咧嘴。
“这话其实不用说的。”英溯也是笑看着。
蓝鸢脸颊绯红、低头不说话的模样着实是有趣的很。
英溯转身踢了踢石楠的腿弯：“现在还得等他们卸完香火，我们进庙里看看？”
“当然！”石楠起身拍拍屁股，“这么大的庙会不进去玩玩就浪费了。”
“我听说这次庙里来了很多佛像，还有一些奇怪的灵兽像呢，很灵验的，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蓝鸢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空灵的嗓音不自觉提高了许多。
“这种东西没什么灵验的，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些土和塑料做的雕像，再栩栩如生也是人做的。”石楠回头看了看山道上的人山人海，言语随意，“你看看这些来朝拜的人，有多少是真怀着信仰来的，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英溯笑了笑，却出奇地没跟石楠作对：“信则有不信则无，日子可不是靠整天吃斋念佛就能无忧的，我们无非是去看看热闹，灵验倒是没抱多大希望。”
蓝鸢低了低头，虽觉得两人说话有点对神灵不敬，却也没反驳，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家里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许多年前的街头，一辆破旧的三轮车缓缓行驶，车上装载着一天都没卖出多少的豆腐花，一对老夫妇，推着三轮在寒冷的街道上彼此相依。
路过一个转角，发现了躲在一旁三个不大的娃娃，一个小女孩蜷缩在两个小男孩的怀中，沉沉睡去，而男孩们则紧紧地盯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影。
老夫妇看着眼前的情景，于心不忍，将三个孩子带回了家里，舀起三碗温热的豆腐花送到孩子们的面前……自此，膝下无子的老夫妇家中多了三个年轻的生命。
时光飞逝，往日懵懂的孩童终于长到了如今的年纪，知道自己有能力为这个家为父母分担一些责任，于是整日东奔西跑地找着活干，偶尔凑凑热闹找找乐子，倒也是十分开心。
三人在人流中穿梭，四周烟雾缭绕，踏过古朴的大门，突然感觉脑中一阵清明。
“我感觉好像精神了很多。”蓝鸢摸了摸头，略显苍白的脸颊多了一些红润。
“这是烟呛得。”石楠看了看四周的浓烟，皱着眉头。
“我也觉得。”英溯摸了摸鼻子，表示赞同。两人的不以为意让蓝鸢小嘴更嘟了。
庙中的摆设出乎三人的意料，各种佛像并没有摆在高堂，而是随意地放置在寺庙中的各个角落，每座佛像设有香炉，男男女女席地跪在每个佛像前参拜，越往前走，浓烟更甚。
“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烟有点奇怪。”石楠停下脚步，扫着四周。
“确实，完全没有呛人的感觉，反而让人越来越精神。”英溯点了点头，看向各处的佛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是很好吗，说明这里灵气多啊，也许这里真的很灵验呢。”蓝鸢眨了眨眼，却是有些许兴奋。
“如果真的是灵气，倒不如说灵气有点多过头了。”英溯转了转头，依旧没发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走，我们再瞧瞧。”石楠三人迈着步子向深处走，然而转了半天，除开多了一些动物的雕像外，什么都没找到。
“仙鹤、玄龟、呃……牛、羊，连猪都有人在拜，这些人神经短路了吧？”看到在一座猪铜像前依然有不少人影虔诚跪拜时，不说石楠发出感慨，连蓝鸢都在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脑子有点不正常。
“走吧，也许这里真的是块宝地也说不定，咱们也该回门口等三轮了。”找到现在都没有结果，英溯也只得承认这里确实不一般。不过就在三人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却把他们叫住了。
“那位女施主，买个吉利吧。”三人寻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在不远的角落竟然有一个摊位，上面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饰品：佛珠手链、吊坠、雕刻木牌等等。摊前也有着一些人在细心挑选，摊后的老僧人却一直望向石楠三人，准确的说是看向了蓝鸢。
“你喜欢就去买个吧。”石楠发现蓝鸢投来的询问目光，不由微微一笑，“正好我们也看看有啥可以买给爸妈的。”
“爸妈可也不怎么信佛。”英溯提了提醒，“给他们买怕又要说我们浪费钱了。”
“我当然知道！”石楠左手攀上英溯脖子，将他拖到一边，声音低不可闻，“不这么说蓝鸢连过去都不敢过去！”
英溯撇了撇嘴，回过头也是有了些许笑容：“是啊，刚好可以给爸妈买点。”如果没有脖子上传来的大力，也许他的笑容可以更自然一点。
蓝鸢手指缠着发尾，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沉默半响才走到摊位前，开始看上面的小玩意儿，谁也没有发现她眼中泛红。
蓝鸢挑了挑，捡了捡，拿起又放下，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老僧人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大师，你这些东西灵不灵啊。”石楠看了看犹豫的蓝鸢，转过头笑着询问那僧人。
“对她，灵；对你们，不灵。”老僧人和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石楠两人愣了一愣。
本来看蓝鸢内心挣扎，石楠有心扯开话题逗她开心，至于他是否真的关心这些东西灵不灵验，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哟，这倒是玄乎。”石楠来了兴趣，“那敢问大师，为什么这些东西对我们不灵呢？”
“灵与不灵，取决于你们，而不是我的这些小东西。”老僧人不由得一笑。
石楠听了，张了张嘴，却憋不出一句话，搔了搔头，不由得有些尴尬。
“小孩子不懂事，大师不要介意。”英溯赶忙圆场，偏头正好撞上石楠一阵白眼。
“那个……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不好意思我不买了。”蓝鸢向大师低头道了声歉，拉着石楠与英溯逃跑似的离开了摊位。
老僧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神色有些许莫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