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无情愕然地看着四哥夫妻二人被小家伙几句话一逗就雨过天晴了,不禁有些羡慕。目光似水穿过房子,穿过时空,仿佛看到那巧笑倩兮的人儿对自己挥着纤手,雪中楼上月下,笑靥凭肩携手,暮雪满袖,柳眉娇羞……
“若是当时我们在一起的话,也许我们的孩儿也差不多这么大吧,也不知那莫须有的孩子是男孩还是闺女,应该没有飞儿这般机灵。”蔺无情像是在梦境,又像是在回忆,喃喃呓语道。明明语调没有任何起伏,那戚然的意境却让闻者泣湿衣衫。
“七叔。”蔺飞笑闹一阵,转身发现蔺无情情绪不对,调皮道,“这些年都没来看过我,今天晚上你来也没带礼物吗?”
蔺无情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拾起寂寥的心情,强颜道:“白天不是给过你了吗?那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这个吗?”蔺飞从须弥戒中拿出冰棘犼玉环佩,翻来覆去地瞧了一阵,有些不满意道,“很普通的东西嘛,也不能储存和传导神力。”
“呵呵,你个小笨蛋。”蔺无影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一直被蔺然尘这样教训的他,现在也有机会教训教训儿子了,心里一阵得意。抢过玉佩,猝然大喝一声,如春雷炸响。
蔺飞只觉耳旁轰隆一声,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好久才悠悠醒转。
蔺无情和蔺无影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神皇强者的一声怒喝,足以把神主强者心脉震断的啊,尽管蔺无影收敛了太多的威能,但也不可能是一个学徒这么快醒转过来的吧,从这可以看出蔺飞的神力品质之高,实属妖孽级别的。
黄小蝶一点也没去在意孩子什么时候回神,扶住摇摇晃晃地儿子,杏目圆瞪,嗔道:“你发什么神经,就算要告诉他冰棘犼玉环佩的作用,用说的就行了,干嘛要这样,而且也不知道控制下力量,要是飞儿有什么闪失,你就去住外面的树上吧!”
蔺无影尴尬地捏了捏鼻尖,嘟哝着:“我这不是让他印象更深刻嘛。”
蔺无情本来笑着看四哥吃瘪的,只是蔺无影转头怒视着他,他就只好看天气般抬头四处张望了。
“那玉佩也没什么变化啊?”蔺飞缓过气,有些好奇道。
“你把玉佩带在身上。”蔺无影把玉佩还给儿子,神情也严肃了些,“仔细感受一下。”
说罢,又是一声龙吟虎啸,好像比刚才还要强烈一些,蔺飞小脸一白,后退两步,但在一股冰冷寒气的刺激下,再也没有眩晕的感觉。
“这……”蔺飞惊喜得有些过度,张了张嘴,最后手舞足蹈地说道,“这好宝贝居然可以提神醒脑,简直就是幻觉类神技的克星啊。”
“四哥,你到底生了怎样的妖孽啊,飞儿真的只有九岁吗?”蔺无情盯着一脸童真的侄子,不可置信道,“只是一个对比,也没人告诉他什么,居然就察觉到玉佩真正的作用,并且一针见血地道出来,这太吓人了。”
“七弟,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蔺无影自豪到不行,仰着头道。
“飞儿,这不仅对强制性幻技有效。”黄小蝶没理会身旁喋喋不休的兄弟俩,温和地对儿子笑道,“冰棘犼是一个数量很少的凶猛魔兽,他们成年后只有一两丈长,但他们的食物却是比他们大五倍、十倍的虬蛟,甚至是龙族。而且这种魔兽天生就有破除幻境的能力,比如结界类、梦魇类。这个玉佩是当年你太爷爷给他的,那是你太爷爷的契约兽冰棘犼皇蔺御魔大人死后将天赋神技融入冰玉形成的,上面还有你七叔的精血呢,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这怎么好意思呢。”蔺飞再没有把玉佩放入须弥戒里,而是快速将其揣入怀中,还羞涩地开启了唠叨模式,“初次见面什么的,随便给点东西就行了。”“你这么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怪漂亮的,就是有点凉……”
连蔺然尘那活了七十多岁的神帝强者都受不了这家伙的厚脸皮,更别说颓废十年不与人打交道的蔺无情了,蔺飞每多说一句,他脸就黑一分,不得不出言打断道:“好了,这东西暂时给你保管了,不过不要在人前拿出来。”
“呀!暂时的?咋能这么小气呢,七叔。”蔺飞鄙视地瞧着蔺无情,猛然发现七叔眼里有一抹极细的笑意,沉思了一下,撇了撇嘴,像是吃了大亏一样,“说吧,要侄儿帮你办什么事?”
蔺无情那叫一个郁闷啊,这小子怎么不按剧本走啊,只见蔺飞促狭地对他挑了挑眉,暗骂一声“鬼灵精”,收起尴尬道:“你明日帮七叔去一趟炎坛镇,在猎魔者营地找一个西门源的人,把玉佩给他看,再带一句话‘破军已醒,七杀何时归位’。”
“破军”二字一出,一股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扑面而来,蔺飞茫然地点头应诺道,怔怔地看着七叔英挺的身姿,仿佛无限拔高。
蔺飞双眼闪着光彩,心里想道,这才是男儿的豪情啊。父亲平时沉稳机警,但在家里很惧内,对自己太宠爱了;爷爷一来看自己,就没有一点高人的风范,像邻家垂垂老矣的长者,慈祥耐心;只有母亲偶尔会掠过一些豪侠之气,但也是转瞬即逝,况且女子之身使这种感觉不是那么明显。这是蔺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这股强者风范,还夹杂着一些道不明的气势。
“你七叔的称号就是‘破军麒麟’。”黄小蝶一双慧眼仿若能看穿儿子所想,温和道,“就是因为他有股独特的纵横捭阖气势。”
“爷爷以前说过娘的称号是‘俏凤凰’,七叔的称号是‘破军麒麟’,那父亲呢。”蔺飞好奇的问道。
“你七叔的是称号,我可不是。”黄小蝶平凡的脸上有一丝晕红,掩嘴笑道,“我的名号是京城中无聊人士给起的,虽说也被猎魔者工会承认,但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但你七叔的称号可是猎魔者工会昭告天下的。至于你父亲嘛……”黄小蝶斜着眼瞄着丈夫,显然是想让丈夫自己来说。
蔺无影有些不好意思道:“为父没有什么名号……”
黄小蝶抿嘴笑笑,也没说破。蔺飞左顾右盼,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于是换了个话题,对七叔道:“杀破狼,七叔是破军,那什么西门源叔叔是七杀,谁是最后的贪狼呢?”
“西门源可没有资格做七杀星。”蔺无情摇头笑道,“西门源是我以前猎魔队的伙伴,也是你静姨的堂弟,至于七杀去哪了,只有他知道了。”
“那如果他不在猎魔者营地呢,我又该如何联系他呢。”蔺飞怕自己无功而返。
“他会在那的,至少他会派人在那等的。”蔺无情想起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小静嫁人了,七杀离开了,贪狼不知那次以后是否还活着,有些怅然,“这次的任务没有那么简单的,你要有心里准备。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去啊,就当成是对你的磨练,我们这些大人可不会陪着你。当然你也可以叫上伙伴,你值得托付后背的伙伴。”
黄小蝶怕儿子出什么事,想要制止,被丈夫拦了下来,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就让儿子自己去闯闯吧,你和父亲都太宠他了,七弟有分寸的。”蔺飞和蔺无情没有一点觉察,赫然是密语传音的神技。
“那我就去找峰子了,子聪、雪儿都在闭关,不知还要多久。”蔺飞很是轻松愉快,终于可以自己出去走走了,“别忘了给我和他请假。”
蔺无情见夜深了,就离开了这座普通小院,黄小蝶放心不下儿子单独出行,不露痕迹与蔺飞床角的小红交流着,小鸟没睁眼点了下头,又像是瞌睡极了的样子。
蔺府,二长老方庆闰的宅院中。
“雪儿,为了蔺飞那小家伙,你就这么逼迫自己,才七八天时间就突破了。”二长老无奈摇着头笑道,眼角皱纹的沟壑更深了,“我都不知道该感谢那小家伙,还是该责怪他。”
“爷爷,当然是感谢他咯,呵呵。”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让整个屋子都高兴了起来。
二长老笑眯眯道:“那小家伙到底有什么让你喜欢的,不过是聪明点的九岁小娃娃。”
“唔……在飞哥哥身边很舒服啊,什么事都不用怕,他都能解决,而且他懂得很多,而且他真的很照顾我,而且我也很喜欢他的。”小女孩越说越兴奋,不知要多少个“而且”才能表达心目中的完美哥哥。可想而知,蔺飞这个养成计划有多么的深入骨髓,人神共愤啊。
方怜雪见爷爷笑而不语,懂了些事的她羞涩至极,气呼呼地去扯爷爷的胡子,来掩饰脸上飘起的红霞。
“哎哟,好了好了,我的乖孙女,爷爷不说了,你再拔,爷爷的胡子都掉光咯。”二长老心疼着孙女,笑嘻嘻地道,“不过是刚开了灵窍的娃儿们,懂个什么啊?这世界大得很,你以为的无所不能,也就是多读了点没用的书,听了些不切实际的故事,看把你神的。哎哟喂,好好,不说了,你快住手。”
还没等二长老多发两句牢骚,方怜雪又是抓了一把胡子在手中。
“不许说飞哥哥坏话。”小姑娘跺着脚恶狠狠地道。
“唉,爷爷认真给你说,你现在想的都是虚假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那个七公子你知道吧,他身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例子。等以后你就会清楚,你以为的喜欢只是把他当作哥哥而已。”二长老有些惋惜地说着蔺无情的故事,希望孙女不要陷得太深。
“不会的。”方怜雪没有之前的娇蛮样子,恢复到平日里的温婉可人,安安静静道,“当年您把我从雪天里捡回来,我懂事后整个府上除了您,其他人要么对我冷漠,要么假模假样地讨好我,要么讨厌我,尤其是你那些真正的子孙。只有飞哥哥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对我笑,真诚的笑。不管以后有什么困难,我相信他都能克服,而那时我一定要站在他的身旁,就像他在我哭泣的时候站在我身旁一样。”
二长老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们都太小了,我知道你很倔,现在我也不会拦着你,就让时间和风霜告诉你现实的残酷吧。”也就只是一些小孩在一起玩闹罢了,这些小孩小到二长老根本不会费太多心去关注。
方怜雪没有说话,忽然抬头看了一下斜前方关闭的窗户,就像能看穿一样,只见一道人影从那边院落的屋顶飞过。可是连神皇境界的二长老都没有发现,她却出神地小声道:“这次是七公子吗?也不知蔺先生今夜去没去?”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月亮的方向,那边有她一直想念的人儿,也是她一颗真心丢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