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皑大陆,庆晔六年,龙雪谷。
裹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山道上,一个黑点正在缓慢前行,定睛看去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挺拔的腰背仿佛任何重量都无法让它有一丝弯曲,使他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漫天大雪在他单薄的墨青色长衫外如遇一股无形之气般自行散开。
老者负着双手以一种特殊的节奏看似缓慢实则急速的前行,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凌云之巅的一个庞然大物,哪怕相距如此之远,也可清晰看到的庞然大物,泛着幽光的金鳞,锋锐且有倒钩的利爪,赫然是一只巨龙。
“想不到你剑殒大帝蔺然尘就这般独自出现在我面前,以为受伤的我毫无反抗之力了吗?”巨龙不屑道,但眼底深处却有一抹隐晦的忌惮,此时从腹部一直贯穿至背脊的伤口因巨龙的抬头而渗出金色的血液,让巨龙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虽然巨龙说的是龙语,但他并不担心身为人类仅有的四个封号大帝之一的蔺然尘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蔺然尘没有对巨龙的话语有任何表示,但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强,脚下的步伐没变,身体却是如同瞬移般向着山巅掠去。
在接近巨龙还有千米的距离,蔺然尘突然双手结印,身上积累的无形剑气化为一柄惊天巨剑斩向巨龙,使大雪仿佛也停止一瞬。
“嗷~”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激起一道声波悍然击向巨剑,炸雷般的轰鸣,一团白光爆开引起空气乱流,雪花四散纷飞,更使得远处雪峰崩塌,四周山尖被倒卷的剑气削断,切口平滑如镜。
巨龙伤口崩裂,金色血液如小溪一般流出。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一定会气疯的,要知道一滴巨龙之血可让低阶神力学徒提升两阶,也可让重伤的神王强者极大得加快治愈速度,并且恢复后的体魄更易炼化神力。若炼制丹药时加入龙血则会提升丹药的一个大等阶,同时丹药也将拥有巨龙之气,服之让人有可能获得一丝龙威。
巨龙不顾伤口的疼痛,口中低吟晦涩难懂、古怪冗长的音节,空中的水元素迅速凝结形成一个梭型圆盘,只见圆盘中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圆核,圆核上竟有火花跳跃,火与水的对抗发出哧哧的响声,却又奇异的相容。
咒语第一个音节响起时,蔺然尘就有了动作,没有试图打断巨龙的施法,像是给老朋友保留最后的尊严。周身剑气瞬间凝成一把巨剑,蔺然尘双手握着剑柄,全身神力按照一定的方式运行。
“造物者的荣耀”巨龙咆哮道,水火圆盘急速朝着蔺然尘飞去,高温让被触及到的雪花瞬间化为水汽,然后被高速旋转的圆盘所容纳。
蔺然尘心中喊道“剑碎大地”将手中巨剑举过头顶猛地向下劈向圆盘,青黄色的剑气与圆盘相撞,嘭的一声巨响,只见剑气被逐渐吞噬,当圆盘只有三分之一大小时,剑气也被消磨殆尽。
“若手中还拿着裂天碎地剑的话,这一次的较量应该是平分秋色吧”压下心中杂念,蔺然尘急速握着剑气所化的巨剑,全身涌出一股神力,把剑向上一撩,暴喝“剑裂天穹”,一抹纯粹的青色瞬间击溃了小了一多半的圆盘,劈向了巨龙。
重伤的巨龙已无法闪避,剑气在他的颈后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其高声痛呼。
巨龙格雷高利终于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原本璀璨如宝石的眸子现在也有些灰暗了。
在半个月前的围杀中,他被蔺然尘的超神器裂天碎地剑所伤,那把剑至今仍在他体内肆虐,当时利剑刺中他的腹部并穿破心脏的一角,强大的剑气从脊背破出。
“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趁人之危,四位称号大帝我唯独欣赏你,当年我就是看中你的潜力和毅力,才与你相交视为知己。”格雷高利虚弱道,“你难道想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吗?我固然会死,但也会让你受到无法根治的重创,让你失去晋升至尊的资格。”
蔺然尘凝视着眼前这个认识超过三十年正值壮年的兄长,从其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英雄末路,心中不忍,平和道:“敖兄,我要拿回我的剑,而且你不该盗取赤墨之心的,还出手重伤了影儿。”
蔺然尘一点也不担心巨龙拖延时间积蓄力量,顿了顿道,“席老淡泊世俗,超然物外,一心养花草和炼制兵器,已有十年没出过手了;幻花大帝绝仙子虽为女流,但一身神力不在我之下,且与你往日素无瓜葛,是你在她眼皮底下盗取赤墨之心将她激怒,才让她下决心要参与上次围杀的;至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我并没有邀请他,而他不知如何知晓了消息,藏在暗中等我们两败俱伤后,好坐收渔翁之利,要不是最后你拼死抵挡,也许我就不用再来这里了,他现在或许就潜藏在附近某个角落伺机而动呢。”
蔺然尘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般,为格雷高利解惑。似乎想起什么,蔺然尘疑惑道:“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你要偷取赤墨之心,它对你这样的存在可没有什么用?”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娇喝,“他不需要,可是我们的孩子需要!”
只见空中掠出一串幻影,一个比格雷高利小一些的巨龙出现在他旁边,她身上的鳞片与格雷高利的金色不同,闪烁着耀眼的紫金色光芒,此时她眼里噙着泪花,看着无力的格雷高利,满是疼惜与难过。
“飘絮!”
“莉莉尔,你怎么来了?”
蔺然尘和格雷高利同时喊出了声。
紫金巨龙对格雷高利点了点头,一阵朦胧的白光闪过,出现一个美丽至极的女子,幻化人形之后的巨龙,眼神复杂地望向蔺然尘,说不清是怨恨,还是无助,清冷道:“不要叫我飘絮,我是莉莉尔,是格雷高利的妻子,是我未出生的孩子的母亲!”
蔺然尘看着莉莉尔如此决绝的神色,一阵苦恼,“一年前,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四处寻你,怕你遇到什么不测,若不是体内契约仍在,我怕是把这天地都掀翻了吧。我知道你与他有情,所以才处处手下留情,只是他这次真的错了。”
莉莉尔纤手在格雷高利身上一抹,霞光闪过,格雷高利颈后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腹部伤口只得到缓解,金色血液依旧汩汩流出。
见到此景,莉莉尔怒视着蔺然尘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手下留情!要不是当年夫君他劝导,我也不会与你签订契约。这三十年来,我与你闯过东魔森林取蛇魔花,潜入无尽之海拿纳迦王座,九死一生,风风雨雨,无怨无悔,你就这样对待我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说至痛处,莉莉尔明亮的眸子淌下了泪水,紫金色的裙带在雪中飞舞,更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蔺然尘似被莉莉尔的话语带入了回忆,想起了当年,三十五岁的他刚刚踏入神君,在家族毫不起眼,但他自己却意气风发,与化形之后的格雷高利称兄道弟,不知天高地厚得发誓要成为人类第六位神帝。后来因缘际会知晓了格雷高利是神圣巨龙,得他相助,并与他的妻子签订了平等契约,一起出生入死。
再看现在的局面,心中一片苦涩,到底是时间改变了人心,还是世事蒙蔽了感情。
格雷高利没有理一旁陷入回忆的蔺然尘,温柔的对妻子说:“你现在还虚弱的很呢,神力也没办法运行,为什么还要过来,孩子那边怎么办?”格雷高利眼里尽是爱意,“你呀,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这么虚弱还浪费精元给我疗伤。”
莉莉尔听着丈夫的怪责也不恼,看着弥留之际的丈夫,心中愈发难过道:“你不要说话了。就算我全心孵化,孩儿也还要两个月才出生,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理,要不是产后虚弱,在蔺大哥刚上山的时候我就能赶过来,你也不会再次受伤了。”
化形之后的莉莉尔靠着丈夫的头边,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头顶,温柔道:“三个月前,你说要给我们的孩儿一个礼物,急匆匆地离开了我们母子,半个月前回来却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哭着问你原因,你却不说,可是我与蔺大哥在一起三十年,怎么会感受不到裂天碎地剑在你的体内呢,我心里好苦恼,不知该怎么办。”
莉莉尔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最近十年你与他的矛盾越来越大,我夹在你们之间好难过,一边是我挚爱的丈夫,一边是待我如亲妹妹的大哥。难道你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妻子伤心的样子,让格雷高利心疼不已,又想起了蔺然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忿然道:“你这位好大哥,随着实力和地位越来越高,变得愈发道貌岸然,对我也渐渐不满,我是龙族的少族长,为了他已经和族内闹翻,可他居然要我帮着人类,这不是让我背弃自己的种族吗?他一次一次的针对我,到现在已是生死大敌了!”
“可是族内大长老一脉实在是为非作歹,为了祭炼龙凤权杖,已经把南殇大陆那边弄得生灵涂炭了,现在又图谋北皑大陆了,再加上魔族虎视眈眈,蔺大哥作为神帝强者不得不团结一切力量去抵抗大劫啊。”莉莉尔急切地解释道,试图改变丈夫的想法,改变他们剑拔弩张的关系。
格雷高利闻言,颓然一笑道:“这些我都知晓,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十天都撑不过去,还去考虑什么人类大劫呢,那些长着翅膀的大蜥蜴除了银龙和黄金巨龙,我还能高看一眼,其他的有什么资格归为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