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春到仲夏,是多远的距离?
八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我用了我的年假凑了一周的假期。
假期前,我和樊磊的父母到县城的父母家中相聚。樊磊的父母客套地与我父母赞扬着我,他们全然当真。父亲嘱托母亲去买些好菜,并且到饭店端些肉食,母亲还未出门便被樊磊拦了下来。
“伯母,我们订了饭店。”
母亲尴尬地搓搓手,她求救地看向我的父亲,那张皱纹横布的脸上焦虑地来回打量着我们。按理说这顿是应该由我家请的,樊磊订餐有些不合规矩。
心里轻轻叹口气,哄着母亲回座位:“我们一起订的,不要紧。”
父亲心下舒然,不疑有他,便不计较,他早已视樊磊如一家人,而他骨子里的重男让他对樊磊极其满意。只有我知道樊磊订餐的原因不过是不想在我父母那间狭窄的只有两位老人居住的房子里呆太久,但他遮掩了,没有直白地说出来,我已经满意。我去厨房拿杯子泡茶,橱柜里两个搪瓷杯子,掉了漆露出锈迹斑斑的边缘。再一翻找在抽屉里看到几个一次性杯子,塑料袋装着,涮洗一下泡了茶。
托盘带着五杯茶水,热气腾腾的,细碎的茶叶在水面上往下坠。
“舒苑,你怎么不拿杯子用一次性的?”母亲将茶杯一一放在桌面,念叨着,并不期待得到回答,而是劝着亲家喝茶。父亲说家里的田地都给亲戚种了,这根就没了。他素来喜欢说这段话,念叨家里的地没有了,念叨老家亲戚,念叨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可是他从不提及回老家,搬来县城三年多,那时姐姐刚结婚,母亲过去照顾姐姐家一段时间,姐夫接了他的父母过来,母亲嘱托姐姐早点儿生个孩子,需要她还能带地动。
随即我毕业工作与樊磊相亲恋爱,母亲又想过来照料,她看到我在家赖床,和我说:“别人家,不能起来这么迟,显懒。”彼时热恋,无所顾忌,推辞了母亲的照顾,说服她好好和父亲过日子,子女渐渐大了,可操心的也就没有那么多。
一晃走到了今天,母亲努力用很熟悉的语气和樊磊一家说话,她拿出最好的东西去讨好着,却掩盖不了他们不是一类人的真相。
餐后,樊磊家人开车回去,我和父母呆在一处。父亲去房里转了一圈,拿着一张存折出来。
“你姐结婚我们给了五万,剩下的五万是给你的。樊磊人还可以,比你姐夫厚道……好好过日子。”
没有悲伤地分离感,我接下存折,等走之前放回母亲的口袋里,五万元,于我的杯水车薪,于他们是最后的存款。
从家门出来,邮储银行离地不远,去取了十万元,单独存入新立的账户。
剩下的钱算作我的旅行资金,最后的单身旅行,定在南京,宋一江不想去南京,不过在我的恳求下还是同意了。他去过南京很多次。
提前订好宾馆,住宿六晚,大部分时间我和宋一江赖在宾馆里,金陵秦淮夜,无心一赏。为的是干脆地依偎。
宋一江说:“要不回去退婚吧。”
我笑了笑,环抱着他的腰际,脸埋在白色的衬衫里,我设想了无数遍追随宋一江是什么未来?
我可能辞去工作、居无定所、一路旅行,那必然是浪漫的。可是浪漫不能为我提供金钱。我们会落魄回到环赭市,那是宋一江有环抱着接受他的父母,而我大概会被迫从他身旁离开,一无所有远离。
宋一江是富裕惯了的,他现在与我相依,怀里抱着的却是他自己的故事。而我有一天走了,不在他身边了,他必然与另一个女人相依,再怀抱着我这个短暂的故事。
在南京的那些天,我在想与一江相识这么多年的夏浅懂不懂他的性格,我仅仅相处半年就能了解到的脾性,她春天安排的那次聚会是一场友谊的献祭?宋一江说过他身边出现过的女人,提到夏浅,他却从来不夹带暧昧。其他人总是蒙着一层薄纱,听着他说便挠心挠肺地痒,他对女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因其细腻又脆弱,我看到他时便想呵护在怀,可是他又以绅士的派头出现,处处女士优先,这种反差叫人心疼。
不管夏浅懂或不懂,我仍旧高兴于那一天的相遇,往后半年的相守,不用为人知晓,不过是我一次任性,再回归正轨时,我们,我和宋一江就该陌路不相逢。
南京之行结束后,从高铁站和宋一江道别,拥抱,嘱托他早点回家休息。我看着他渐渐走远,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在心里重重地刻下他的名字,又包裹起来,他便从我生活的表层消失了。
手机换上新的手机卡,发了一条短信:“樊磊,路上手机被盗了,这是我的新号码。”
手机震动提示发送完毕,随后铃声响了起来。
“你回来了?”话筒里是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嗯,在等车呢。”我回答,想尽量温柔些,却忍不住情绪低落。
“唉……”樊磊叹了口气,“你们先玩,我挂个机。等我十五分钟吧,赵舒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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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那一天,我和樊磊办酒席,大部分都是樊磊的亲戚朋友,伴娘是樊磊的表妹,一个有些胖的女孩子,她看起来比我还幸福。樊磊的兄弟们死命灌他的酒,晚上回房间他已经醉地睡着了。结婚证前一天拿到了,两个放在一起,锁在抽屉里。那上面的合照笑地很开心。
我成为了樊磊的妻子。